第四十一章
 
  『輕輕的一個字,傳到她耳邊卻如雷轟響,她激動得淚如泉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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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男醒來環顧身處的獨立病房,首先想到的是高昂的私家醫院費。
誰說金錢不重要?有錢話她便不會把心神浪費在賣畫之上,不過有錢的話,老人便不會開出那樣的條件。現在時間這麼緊迫,她還來得及賺回租金來完成老人提出的第三個條件嗎?
  電話再度響起,她收拾心情接聽媽媽的電話,說她入院了。在她的來電紀綠下,有兩個她昨天沒有接聽的陌生來電,而那兩個電話號碼是一樣的。她心裡一動,卻怕再次失望。她想,要是那是阿樂,他想找她的話定會再打電話來,她沒必要急著回他 — 除非他以為她不想接聽他的電話。思前想後,直至護士說醫生大概半小時後會來看她,她才匆匆回那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喂。」
  「喂。」




  輕輕的一個字,傳到她耳邊卻如雷轟響,她激動得淚如泉湧。她說不出話來,他沒有說話,兩個人拿著電話好一會兒,她才聽到他的問候:「你好嗎?」
  她按住電話收音的位置忍住淚水,努力平伏心情再說:「好。不,我病了,發燒入院。」
  「不要緊吧?」
  「嗯。沒事。」她急於把話題延續下去,「你呢?好嗎?」
  「嗯,轉了工……還是老樣子。」
  幾秒鐘的靜默已教她心慌意亂,她怕他會掛線,但她頭痛得什麼也想不出來。
  幸好他開口了,「我那天見過……」
她等他說下去,他卻轉個話題,「不如找天出來吃飯?」
  「好啊。」她懶理身體的不適,說:「我想我明天可以出院。」
  「不用急,待你康復後再約也可以。」




  她暗罵自己一不小心被揭穿心事。她不該再讓他覺得她是他的囊中物。
  「我沒事啊,見發燒便入院看看。不過等幾天好些也好,怕傳染你。」
  「那……我們下星期六見?」
  「好啊。」
  他們再度陷入沉默。
她曾經享受和他默默拿著電話,讓呼吸聲在電話裡交織。他們可以這樣一邊『講電話』,一邊做別的事情,直至任何一方要洗澡、出門或睡覺為止。現在她卻只覺害怕,怕說錯話,怕他掛線,怕他悶……什麼都怕,彷彿兩個人之間的連繫只消一句說話便能切斷。
  「謝謝你。」他忽然說。
「為什麼?」
「謝謝你還願意見我。」
很久以前,望男一覺醒來發現他不見了,只有字條在她的桌上寫著:謝謝你陪我。那時和現在一樣,她感到既窩心又心酸,因為這句話包含的付出和委屈實在太多。




  「別說這些。」她說。
  「我不阻你休息了,到時再約。」
  為免過份太急進會嚇怕他,她選擇溫順地道別。然而她不捨得把已掛斷的電話放下,彷彿可以這樣把他的聲線保留在耳邊。很可惜,留在她耳邊的只有這幾個字 — 到時再約。無數次,他們的『到時再約』也因為他某些原因而泡湯。
  她應該對他有信心。畢竟他必定下定了某種決心才打電話來。至少他肯定在想她。
  對,他在想她。還有什麼比這重要的嗎?
  突然,她有機會見阿樂了。她做再多小動作,傳再多夢也改變不了什麼,阿樂卻自自然然來找她,讓她返回屬於她的循環、圈套。可是她還要再經歷過去的不安和心痛嗎?她有方法可以讓他愛上她,她可以……
  她抬頭,看見光影在床邊形成。她嚥嚥唾沫,期望會看見爸爸的身影,光影卻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他的聲音。
  「別作聲。」
  『為什麼?』她在心裡默念。
  「太多人可以透過監視你來發現我的存在。」
  她想起老人,『他們不能知道嗎?』
  「他們要害我。」
  『你在哪兒?』
  「身在夢界……你的意識。」
  『我不明白。』




  「夢界找我……能回去。」
  聲音又消失了。
  如果如他所說,他身在夢界,那可能是她進入夢界的時候遇到他的意識,讓他潛藏她的身體內。可是,他為什麼會在那個地方?他和她一樣有異能能夠建構夢界階梯進去嗎?他的階梯碎裂了嗎?他說他有危險,那……
  只要在夢界裡想著爸爸,她便應該只能找到爸爸。她做得到。該這樣說,要是那是她的爸爸的話,無論有沒有危險她都要做。畢竟他可能不是遺棄她們,而是身不由己。她要知道真相。
  無奈這時有人輕敲她的房門。
  面對拿著戴著口罩和聽筒,身穿白袍的醫生,她緊張得呼吸不來。隨著腦筋愈清晰,她記得的便愈多。她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推開他們跑出去,她分得清這只是個來醫治她的感冒的醫生。可是……
  「不用怕。愈怕便愈要鎮定。你不是想出院嗎?」                   
  又是爸爸。這是他首次干涉她的生活。不,也許不是首次,她近日的想法,那些和以往不同的想法,可會與他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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