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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與祖迪雙方第一次正式會面，選定在奧地地維地納，鄰近霍夫堡皇宮一個保持得較完善的建築物、那個前奧地利聯邦總理府裡。1815年這會議廳曾經是各歐洲簽訂維也納會議的地方，自那之後，世界才有同盟國的出現。在這三百年間這建築依然䇄立在這裡，所以選擇在這裡也別具意義，況且這裡是雙方經常交戰的區域，各自擁有相約兵力，臨時政府也派代表出席，不怕對方反口。

如彼得所料，祖迪派出另一人 － 艾蘭尼來談判。湯馬士只是大將，他才是名符其實的第二把交椅。對方是個秃頭、留有白鬚的希臘人，身形巨大，一副不怒而威的模樣。

他們各自來到長枱兩端對坐。

艾蘭尼聽從祖迪的吩咐，立即從波恩趕過來。當他聽到與彼得合作時，像聽到一個充滿破綻的笑話，不知如何應對。但他還是遵從吩咐前來談判。他不知祖迪現下想法如何，老實說，他對戰事已感到相當疲倦。對方這次談判，是不是打探兵力不得而知。艾蘭尼覺得戰事如此拖下去也沒有意思，是時候作出什麼改變局勢。

彼得首先開口。





彼得說的合作，就是攻打巴比倫，這個祖迪早已告知他。雙方各自派出八成的空中部隊及地面部隊戰力，分成兩條戰線，分別進攻巴比倫的北邊與西邊。彼得說著整體步署，配合投射在枱中央的立體投影，模擬攻打在伊拉克的巴比倫的情況。巴比倫的兵力與分布據說是他派人多年來的觀察及綜合那潛逃者的話引證得來。艾蘭尼知道潛逃者背叛了彼得，所以他那部分的話變得不可靠。

「你覺得俄國人那邊會不會有所行動？」艾蘭尼拿起酒杯，呷了一口。彼得帶來一枝八十年前法國波爾多出產的紅酒，這東西喝一枝便少一枝，所以他不相信對方不會在這寶貝中下毒。波爾多、勃艮第那幾個地區充滿毒素，已經很少人到那裡。再沒有人種植葡萄，也再找不到懂得這門學問的師傅釀製紅酒，所以紅酒就像人類一樣，正慢慢步向滅絕。

他已有許多年沒喝過這種香醇的紅酒。

他們是歐洲戰爭中兩隊最強大的僅存者，另外第三勢力的要算是前俄國的特種部隊組成的僱傭兵。聽說幾年前俄國那邊的裝部隊兵變後群龍無首已經解體，變成一群土匪，俄國重又回到一個群雄割劇的世界。因為隔著東歐不好打探，艾蘭尼已有一段日子沒那邊的最新消息。

「俄國那邊可能會有人乘機渾水摸魚，但不會有統一的正規軍，我正派人聯絡他們。不過，嘿嘿，他們是群野獸，都是靠不住。嘿嘿，艾蘭尼，這場仗，就只有我和你的份兒了。」





「人沒有希望，便淪為野獸。」最後彼得這樣說，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坦白說，艾蘭尼對這世界同樣失去希望。今年他已經六十八歲了，見証人類經歷過輝煌的和平歲月然後是經濟戰爭到一連串黑天鵝事件引爆成的世界大戰。這一生中他想做的事大部分都做過了。他仍協助祖迪，是因為當年他曾救過自己，他為信守承諾一直幫助他，漸漸由一個將領成為他的左右手。

接著彼得說他亦打聽過印度與中國的消息。據艾蘭尼了解，中印的臨時政府應該在多年前解體了，沒有人民種植糧食、根本不可能生存下去，於是那一大片土地又回到蠻荒時代，所有人都成了野人。縱然那兩個國家的人口原本多得嚇人，但聽說那些生存下來的人已所剩無幾，甚至曾聽說過那邊出現人吃人的情況。那些仍持有武器的人除了殺人、到處搶掠之外什麼都不懂。

若果彼得知道祖迪的近況，不知會怎樣想？

兩個月前祖迪不小心感染病毒，病毒走入內臟，他心知時日無多。昔日的狂人變為一個害怕死亡的病君，不過除了他的心腹，這件事沒多少人知道。所以祖迪近來已磨拳擦掌，想攻打好像是外星人建造的巴比倫，一窺裡面有沒有能醫治自己的方法。想不到彼得這時親口提出，祖迪裝出搖擺的態度，其實他恨不得早日行動，可能的話就即時動手。面對死亡威脅，再威風的將帥都會變回一個憂心忡忡的怕死老人。死亡真的這樣可怕嗎？祖迪沙啞的聲音又在艾蘭尼腦中響起。開會期間有人向彼得會報，似乎他一直追趕那小子的下落，但又被逃去。彼得怒不可遏，一手擲碎酒杯。他已預備軍隊出隨時出擊。

他想不到彼得比自己這邊更性急。會不會彼得仍是在演戲？





艾蘭尼根本不需要提出祖迪的意願，原來這兩個人意念一致，他只需和應，便得到祖迪想得到的結果。

他們決定今天立即出兵，揮軍南下。

這三十年間世界已沒有簽訂條約這回事，因為根本沒有可以相信的東西，但他們雙方還是簽了一些文件，交給臨時政府代表，同意休戰，聯軍對付巴比倫。文件是艾蘭尼從舊時的檔案東併西湊而成。艾蘭尼簽著文件時忽然生出許多滑稽的念頭。若果他刻意加進一些免責條款那到底有沒有約束效力？不過他看到彼得看都不看便簽了名，便知道在雙方眼中這不過是一項儀式而已。

二人握手，交換文件，整個畫面又宛如返回二戰的同盟時代。艾蘭尼沒經歷過二戰，他的爺爺倒參與過二次世界大戰的戰事，為此斷送了一腿，卻經常沾沾自喜。他不了解上一輩的人為別的國家，打了與自己事不關己的仗有什麼值得自豪的地方，於是他沒有參與第三次世界大戰時的戰事。那時他算是信奉伊比鳩魯學派。現在他開始了解到，每個人一生可成就的事其實非常有限，能參與那些改變人類歷史進程的大事，能不能把握那決策的瞬間，除了實力，更需要相當程度的運氣。

「代我替祖迪問好。」彼得對他眨眼。好傢伙，原來他知道了，不過艾蘭尼仍然不動聲色。「我會轉告領袖。」

艾蘭尼拿出通訊器聯絡部下，說出與狼蛛暫時休戰的安排，並通知戰鬥機與地面步隊準備進入作戰狀態。

「你對新耶路撒冷城有沒有興趣？」彼得想了想問。依剛才的計劃，艾蘭尼的部隊會由北方前去巴比倫，路線上他們會經過新耶路撒冷城。

祖迪一早想過並交待艾蘭尼。「不。我們不會節外生枝。這次目標只是巴比倫，當然若果新耶路撒冷城阻礙我們，那一定會奉陪。」





新耶路撒冷城是許多人唯一的希望，因為那裡能生出孩子，所以祖迪一直認為應當保留。許多人相信因為那城市接近巴比倫，可能得到巴比倫什麼神奇儀器或藥物，所以女人能生小孩。祖迪派過不少人前去，明查暗訪，卻沒有任何發現。費度‧密利根手上沒有什麼高科技。況且，出生的小孩仍相當少，那數目仍不足以改變什麼。

艾蘭尼再添酒，搖晃著手中的酒杯，注視著杯中暗紅色的液體。他只送出命令，不會上戰場。湯馬士才負責戰事安排。但這不代表艾蘭尼手上沒沾滿鮮血。事實上，他的一個命令已決定數千人的生死，比如眼下這場仗。與湯馬士這個執行力強且殺人不眨眼的將軍相比，到底哪個才是惡魔？想到這裡他不禁莞薾，有哪個生存到現在不是惡魔呢？在這世代活存下來的，總要殺過人才能避過屠宰。

艾蘭尼又聽到彼得的怒罵聲，似乎是關於費度‧密利根的事。不過他再沒理會，與助手逕自離開會議室。看著窗外時，艾蘭尼想也許今天這個決定，就是祖父口中正改變所有人類未來的一剎。而這次，他終於置身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