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轉角

相戀的第一百零六天。
 
大門打開，一個女孩從門縫間側身而出，從男孩在二樓的住處衝了出來。
 
只見女孩一邊吸著鼻子，一邊急步溜下樓梯。
 
男孩追了出來，在女孩踏上一樓的地面前拉住了她。他一用力，把女孩矯小的身驅轉過來。
 
「放開我。」女孩用食指擦了擦眼淚。
 




「妳是怎麼了嘛。」男孩軟聲道。
 
「你就知道問我，為甚麼不想想自己剛才說了些甚麼？」
 
男孩問道：「我說了甚麼？」
 
女孩說道：「你說愛情不是你的全部。」
 
男孩本來想反問一句：那又怎麼樣？這是實情啊。但看到女孩緊抿著嘴的表情之後，本要說出的話在嘴邊停住了。
 




「為甚麼你可以這麼冷靜的對你的女朋友說這話呢？」女孩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男孩無言可對，只好摟緊女孩。
 
女孩輕聲道：「你這麼說，我可是會傷心的。你知道嗎？」
 
男孩重重的點了頭。
 
沒有看到他點頭的女孩不依道：「傻瓜，回話啊。」
 




男孩吸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了。我保證，以後也不會令妳不快，好不？」
 
 
 
相戀的第五百天。
 
「卡嚓」一聲之後，隨之而來的，是大門被甩開，重重撞上牆壁的聲音。
 
別看輕個子小的女生，發起怒來，力氣可不會比大男生差。
 
男孩在梯間拉住了她。他沒有察覺的是，剛才當女孩一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就悄悄的放慢了腳步。
 
「我剛才不都說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男孩說道。
 
「那即是說，你喜歡她了？」女孩眨著淚眼。




 
「我是曾經喜歡她呀！」男孩特別強調「曾經」二字。
 
女孩說道：「但為甚麼剛才她打電話來說找你聚舊的時候，你卻在偷笑？」
 
「我沒有！」
 
女孩續道：「我就知道我沒有她那麼溫柔，那麼有氣質，那麼有學識。就是連身材也輸給她！」
 
她說罷，「哇」一聲的哭了出來。
 
身材？男孩不知好氣還是好笑。無計可施的他，只好把女孩拉進懷裡，緊緊的抱著。
 
過了好一會，女孩終於止住了眼淚，可憐兮兮的看著男孩。
 




「你會不要我嗎？」女孩扁著嘴說道。
 
「傻瓜，當然不會呀。」男孩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髮。
 
女孩挽著男孩的手臂，回去樓上的時候，她問男孩：「我任性嗎？」
 
「有點啦。」男孩促狹地說道。
 
「我麻煩嗎？」
 
「我覺得還好啦。」
 
女孩在大門前停下步來，問道：「那為甚麼你還會跟我在一起？」
 
男孩微微一笑，轉過頭來，看著女孩說道：「因為我喜歡妳啊。」




 
女孩聽罷雖冷哼了一聲，但微微上揚的兩邊嘴角，卻讓男孩看到了。
 
 
 
相戀三周年之後的星期二。
 
男孩的鄰居打開了大門的時候，剛巧見到飛奔下樓的女孩。他只是苦笑搖頭，臉上看來一點也不驚訝。
 
這情景，他大概不是第一次見到了。
 
這一次，男孩要追出門的時候丟了拖鞋，耽誤了時間。到他到樓下的時候，卻沒有見到女孩的蹤影。
 
他在附近的街道繞了幾圈，卻遍尋不獲。奇怪了，她會跑得這麼快嗎？他心想。
 




拿出手機，他撥了女孩的號碼。響了兩下之後，有人接聽了。
 
男孩問道：「妳在哪裡？」
 
「你終於肯關心我了嗎？」是女孩的聲音。
 
「我哪時候不關心你了？」
 
「那為甚麼今天下午你都只顧著跟朋友拍照，把我涼在一旁？」
 
下午是男孩的畢業典禮。
 
「今天之後，我跟一些同學也不知道甚麼時候才會再見，當然要拍照留念啊。」
 
「那你就不怕再看不到我嗎？」女孩說道。
 
「怕，我當然怕啊。」男孩忙道。「所以妳快告訴我，妳在哪裡啊。這麼晚了，妳一個人在街上走我會不放心啊。」
 
半晌沉默。
 
正當男孩要再追問的時候，只聽女孩說道：「笨蛋，我不就是在你樓下的樓梯轉角處嗎？你像一支箭似的衝了出去，根本就沒有看到我。」
 
男孩聽罷苦笑。那轉角位在樓梯的底下，一般人從樓上外出的時候哪會望向那裡？
 
 
 
相戀四周年之前的一天。

跟之前一樣，女孩衝出男孩的住處。跟之前一樣，女孩故意放慢了腳步。跟之前一樣，女孩在轉角的梯間停了下來。
 
但這次不同的是，女孩等了好一會，男孩還是沒有追出來。終於，女孩忍不住探出頭往樓上望去，卻只見男孩住處的大門還是靜靜地關閉著。
 
難道，這一次他不會把我追回來嗎？女孩心想。
 
不安的感覺迅速的掩蓋了女孩原本惱怒的心情。她甚至忘記了，她這一次是為了甚麼而出走的。
 
也許，男孩對她的任性已經覺得厭煩了。
 
也許，男孩太累了，沒有力氣追出來。
 
也許，男孩已經不再喜歡她了。
 
思緒一片混亂的女孩，下意識地用雙手抱著頭。感到雙腳無力的她只能慢慢地倚著牆壁蹲了下來。
 
女孩哭了。
 
但這一次，她卻不用像從前那般強忍淚水，因為平時聽她嗚咽地說台詞的人並不在。
 
空盪的梯間，除了女孩的抽泣聲之外，就只有一片沉默。
 
 
 
翌日早上，雙眼紅腫的女孩從自己的住處出門。
 
女孩的父母親在她之前一晚回到家中的時候，也沒有察覺到自己女兒的異樣。他們的家庭就是這樣，雖住在同一屋簷下，但彼此的距離卻像好幾里遠。
 
連在這世上唯一關心女孩的他也不再理她了，她要怎辦才好？想到這裡，女孩的眼眶又出現潮漲了。
 
但就在這時候，女孩見到男孩的身影出現在大樓門外的樓梯轉角處。
 
女孩不由自主的向他走去，渾然忘了她是應該裝出惱怒的樣子。
 
「你…」女孩的聲音有點顫抖。
 
「小笨蛋，」男孩打斷了她。「鬧脾氣跑出去就算了，幹嘛把房門關了，把我反鎖在裡面？」
 
那房門的門鎖是壞的，只能從房外開啟。
 
男孩續道：「我的電話又留在客廳。要不是我媽今早來找我，我可要爬窗出來了。」
 
女孩到這時候才回復狀態，嘴一嘟，說道：「那你早就應該爬窗出來追我啊。」
 
男孩看著她，只能搖頭苦笑，作個拿她沒辦法的表情。
 
在他們的第五個年頭，一切，還是會如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