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啊喵,跑啊喵。
 
前掌,接後腿,趴趴趴趴……
 
「牠不就是威武嗎?」男村民看見了我。
 
「威武,回來了?」女村民問候。
 
「是威武啊。」少年抱著足球,向我打招呼,「喂,威武!」
 




本貓跑啊跑,一口氣穿過人群,穿到樹林。
 
跑了很久,跑到很累,跑到貓腿發軟。
 
看見《清明時節雨》石碑後轉左,再跑二百米,直至——
 
泥土上出現兩塊石碑。
 
遠遠地,看見石碑,本貓已經盈淚,「老人……」
 




我收步,喘息地走過去。
 
差點跌倒。
 
「本貓回來了。」我繼續走近。
 
冒出草地,踏上泥地,泥土已雜草處處。
 
「喵……」
 




左邊是凌芊芊之墓、右邊是岳之盞之墓。
 
我蹲坐在右邊石墓面前。
 
輕風吹過,青草擺動。
 
「威武。」我平靜下來,「回來報告了喵。」
 
千言萬語,使得腦海一片空白。
 
沉默了一會兒,貓掌抓住泥土。
 
「大城市真的不容易待啊喵。」我喵說,腦海漸漸回憶。
 
「最初到小玲家的時候,還不到一個月,威武差點就死了。」




 
那次肚子痛得很厲害啊喵,小玲上班後,在門口痛到肚子壞了。
 
但就在我斷氣之際,有人打開了門。
 
「咔嚓——」一雙男鞋,站在門前。
 
是誰……啊喵,誰會有開門的鎖匙?
 
「祖傑?」我恢復了半成力氣,借助迴光返照的力量。
 
「威武?」祖傑居高臨下地俯視。
 
「我是……來取回一些東西。」他說,直接跨進家裡。
 




貓爪一勾,抓住了他的褲腳。
 
「別這樣好不好?我只是來取東西,取完就會走。」祖傑說,用腳掙脫。
 
甩開了右爪,左貓掌又抓住他。
 
「喂。」他甩脫後,馬上跑進主人房。
 
我嘔吐,沒有東西嘔出。
 
在他出來的時候,我已經難受得一動不動了。
 
「不要抓我,不要咬我,我現在就走了。」他馬上說,「昨天才到醫院打完破傷風針,我不想再去。」
 
「威武?」祖傑問,輕輕用腳碰我。




 
——右貓掌抓住他。
 
作戰……到最後一刻啊喵。
 
「威……武?」他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拿開我的貓掌。
 
可是一鬆開,我又再次抓住他。
 
「我要走啊!」他強行起來,踏前一步,就拖了我一步。
 
「喂,你是怎麼回事?」他問。
 
奄奄一息,本貓早已沒有發聲的力量,連抬起頭都做不了。
 




「你生病了?一副快死的樣子。」他發現,立即後悔,「啊,早知你這麼快死,我就再忍兩天啦。」
 
「我爸很煩,我不想搬回去,那裡真是住一天都嫌多,唉,現在……」他苦惱。
 
「如果我救了你,帶你去看醫生,你猜小玲會不會……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
 
「喂……威武?」他問沒有反應的我。
 
甩開我的貓爪。
 
「威武?威武!」他再把腳放近。
 
再次抓他。
 
循著聲音的方向抓去,卻在中途停下。
 
連貓掌都軟力了。
 
「糟糕了,你不會死了吧,小玲一定告我虐貓,不,殺……殺殺貓。」他慌張地說。
 
抱起了我,貓尾垂下。
 
 
「然後我就失去意識了喵。」我對老人說。
 
再次恢復意識,白光照我眼睛。
 
拿開白光電筒,看見陌生的白袍女人。
 
「醫生,威武怎麼了?」小玲緊張追問,臉上有淚痕。
 
女醫生按按我的肚,問小玲一些問題。
 
「牠吃了什麼?有沒有亂吃昆蟲之類?你是給牠固定的貓糧,還是什麼都餵?最近有沒有換新貓糧?」
 
「我常常給牠試不同的罐頭,有時餵乾糧,有時煮給牠吃……」小玲慚愧地說。
 
「一直以來,牠的飲食都是這樣嗎?常常換糧,貓貓腸胃會很難適應。」女醫生說。
 
「以前……我不知道以前牠吃什麼,我是最近才……照顧牠的。」小玲難以回答。
 
經歷幾番對答後,女醫生似乎有了結論。
 
「應該是急性腸胃炎。」她診斷,「至於治療方法,首先,我會替牠打針……」
 
一陣昏暈之後,被拮了一下,又被強餵藥丸。
 
只能躺在一旁。
 
「如果牠真的如你所說,是從鄉村帶出來的野貓,那麼牠很可能沒有打過任何疫苗。」女醫生說,「這樣很容易感染傳染病,我建議現在替牠補打預防針,全套共有四支,你可選擇……」
 
「打!」小玲說,「全部都打!」
 
喵?我漸漸舒緩。
 
「護士。」女醫生叫人準備。
 
「喵……(冷靜……啊喵。)」我氣若柔絲地開口。
 
「威武!」小玲感動,馬上抱緊了我。
 
把我抱昏過去。
 
「老人,唉喵,總之那次拾回一命。」我嘆氣,「可是又欠了祖傑一個人情。」
 
「之後一年,祖傑都陰魂不散地要求復合,像隻趕不走的老鼠。」
 
「今天,他也來了,一會兒你就會看到他。」
 
「除了他,小玲在這年還真是認識了不少新男人,追求者真是多到數不完啊喵。」
 
「大家都來討好我,把我當成岳父。」
 
忽然,望著石碑——
 
「喵,你想知威武的生活?」我想一想,「一直有看蝙蝠俠啊喵,每週日都會和小玲出去玩啊喵。」
 
「喵,小玲還送了一條黑色蝙蝠俠頸帶給我,說裡面有GPS裝置。」我喵說。
 
「GPS?我也不知道什麼是GPS,你要問小玲啊喵。」
 
「現在沒有戴啊喵,所以不能給你看。」我解釋,「因為蝙蝠俠只會晚上穿蝙蝠戰衣,所以我也只會在晚上戴。」
 
聊著,聊著,對石碑訴說日常的事。
 
我眼濕濕了。
 
「日常的事,都沒有老人了喵。」
 
一年來,完全在過著新的生活。
 
不是這樣的,老人教的東西,威武每天都有應用,處處都有老人的影子啊喵。
 
眼前模糊起來,想要流淚。
 
「威武做得很好啊喵,大城市的人看了我的影片,都很喜歡我啊喵。」
 
「我去水族館時,小玲拍我片,然後放到網上……」
 
「現在我很受歡迎啊喵!連城市人都被本貓征服了啊喵!」我大聲喵喊,喊出了自豪。
 
但是這些其實都不重要。
 
「報告……完了喵。」我放軟身子,抖抖貓唇。
 
重要的是。
 
「你快點……稱讚威武啊喵。」我淚崩了。
 
「老人……我掛念你……想被你摸頭啊喵。」
 
這時候,不知哪裡飛來一隻蝴蝶,翩翩地落在石碑上。
 
貓眼看著蝴蝶。
 
莫非牠是——
 
獎品?
 
我馬上跳擒過去,嚇走了牠。
 
「喵……失手了。」本貓真是老了,鬆開貓臂,貼著石碑滑下來。
 
「對了喵,醫生說12、13歲不算什麼。還說現在的家貓長命了,都能活到17、18歲。」
 
「還有幾年玩啊喵。」我說。
 
「今次我回來會留兩個月,小玲在兩個月後再來接我,讓我可以巡邏山頭,跟其他貓貓團聚。」
 
很久沒有抓魚,我要去河邊練習了喵。
 
「就這樣吧,威武會再來看你的。」
 
舔舔貓爪,我印了一個貓掌上去。
 
便搖尾尾離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