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正門有保安看守,不過他睡著了。我放輕手腳地溜進學校,走到學校的另一邊。這裡集中放了數輛垃圾車,所以我猜全校的垃圾也會運到來這裡吧。希望手鐲不要被運到堆填區才好...

揭開其中一輛垃圾車蓋,裡面包好了一袋袋黑色的垃圾。要怎麼找阿?這真傷腦筋...

電話傳來震動,原來是任婉玲的來電。

「喂?呀玲?」

「寶恩!做咩唔黎唱K 呀!」聽到她的背景傳來嘈雜的音樂聲。





「我...我有D 野忙丫嘛...」總不能告訴她我在翻垃圾箱吧。

「你唔係返左屋企咩?我以為有人送左你返去添...嘻嘻。」

看來大家也知道剛才黃博賢特意送我回家的事吧,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找回手鐲要緊。我說:「呀玲,我依家唔係幾得閒,轉頭再打比你丫。」

「咁夜仲有野忙緊呀...哈哈,聽落你唔似係屋企喎...你依家係邊度呀?」從她的語氣與說話內容中,我猜任婉玲應該喝了一點點酒。

「我...總之有事忙緊啦...係啦呀玲,如果我呀媽打比你,記得話我同你一齊喎。」





「又搵我過橋...嘻嘻,幫你都得,不過講我聽你依家係邊啦。」

連任婉玲也要脅我起來了,不過聽她半醉的聲音,實在可愛的很。我說:「我...係學校呀。總之呀媽打比你既話,幫我瞞住先啦。」

我將最上層的一個垃圾袋拿到地上,將它打開。嘔...裡面全是食物的混合味道...對了,今天的聯歡會剩下大量廚餘,而且這幾個小時之內,這些廚餘又一直捆在垃圾袋之內,那種味道讓我差點直接吐出來。

幸好只是味道難聞了一點,食物的外表還過得去,所以視覺上不太嘔心。本打算直接用徒手翻廚餘,可是俞寶恩強烈的理智又發作...想想也對,應該沒有女生會願意用手去挖掘廚餘。唉,早知道就把歐偉浚抓過來幫忙好了,不過要是讓歐偉浚知道手鐲對我如此重要,當他找到手鐲時又會借此來要脅我,我還是靠自己比較穩妥。

從小食部旁邊的櫃子,借來了一個鐵夾。這個鐵夾平常是用來夾食物用的,現在被我用作翻動廚餘,好像有點過意不去...不過廚餘也算是食物吧,這樣想的話頓然覺得沒有任何問題了。





我找來一張椅子,坐在上面,左手掩鼻,右手不停夾開意大利粉、白飯、薄餅、汽水罐、飲料包裝、甚至連課本也有。翻了快半個多小時,才檢查清楚半輛垃圾車。一車垃圾大概有七袋左右,這裡擺放了六輛垃圾車...要全部檢查清楚,應該要翻到明天早上吧。雨雖然不大,可是一直下個不停。由於有蓋的地方沒有關燈,所以我只能在戶外地方找手鐲。要是一直這樣翻下去,我想在找到手鐲之前,我就會被雨淋壞了。

雞翼、魚蛋、菠蘿腸仔、三文治...怎麼又是三文治。這一袋也沒有呢...唉!手鐲到底哪去了?好不容易找到最後一袋了!更正,是這輛垃圾車中的最後一袋。我將之打開,又繼續翻呀翻。

「喂,寶恩。」一把微弱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嚇了一跳,原來是任婉玲。

「呼!比你嚇死啦。做咩會係到既?」我問。

任婉玲身旁還有一個男生,正正就是馮宇謙了。這兩個人...呵呵,發展得不錯喔。

「無呀,班男仔係咁飲酒,我唔想飲咪走出黎囉。見無野做就打算黎搵你...原來你真係係學校...Dumpster diving...」

「哈哈...係呀。」現在像個落魄的拾荒者被老朋友看見一樣,尷尬得很。

「你要搵咩?不如我地幫你啦。」馮宇謙問。





「我有隻玫瑰紅色...或者黑色既鈪,即係最近成日戴住果隻呢...今日唔小心整唔見左呀。」我說。

「哦...買過隻唔得咩?」任婉玲問。

「唔得呀...隻鈪對我黎講真係好重要...無左隻鈪就...」我也不知道手鐲不見的話,我會變成怎麼樣。可是我絕對不會讓這件事情發生,我說:「總之我一定要搵返...我唔可以無左隻鈪...」

任婉玲二話不說打開一袋垃圾,掩著鼻開始翻動垃圾。馮宇謙馬上跑到小食部那邊,又拿來兩個夾子,一個遞給任婉玲,另一個用右手拿著,開始挖掘工作。

多了兩個人幫忙找手鐲固然是好事,可是感覺在速度上也沒有太大改變。遠處兩個人影走過來,我以為是保安,所以馬上蹲下來。

「俞寶恩,任婉玲。」那是唐尹明的聲音。而黃博賢正站在他身邊,向我揮揮手。

怎麼人越來越多了?這樣大家不就都也看到我翻垃圾的狼狽樣子嗎?





「終於黎啦,幾快手喎。」任婉玲說。

「緊係啦,有人聽到俞寶恩要幫手,即刻飛的黎...」唐尹明笑著說。然後黃博賢狠狠瞪了他一眼,對我說:「寶恩,等我地黎幫手啦。」

「嗯...麻煩哂大家啦。」事到如今也只好借助大家的力量了。

黃博賢開始翻另一袋垃圾,而唐尹明走到我身邊問我:「寶恩姐,隻鈪會唔會係失物認領處呀?」

「唔會呀,一定係垃圾堆到。」

「咁係禮堂唔見定班房唔見?」

「班房呀。」

「嗯,咁隻鈪係咪今日食野既時候,唔小心夾埋D 碟到扔左?」





「唔係呀,做咩咁問?」

「如果知道你隻鈪係邊個班房唔見,咁就易搵好多啦...既然唔係A 班唔見,咁會係邊一班?」

應該是在B 班吧?但我總不能把歐偉浚弄丟我的鈪,然後在酒店房被我嚴刑逼供這件事情說給唐尹明聽...看來只好糊混過去了。我說:「應該...係B 班唔見...比人扔左...」

唐尹明低頭沉思,然後走到另外一輛垃圾車裡,翻動了數下,再拉出兩袋垃圾,走到我面前對我說:「拿,你搵呢袋。」

我聽從他的話,打開他拿來的垃圾袋。唐尹明連手套也沒有戴,直接徒手挖掘。

「俞寶恩...頭先夜晚果陣,呀賢咪送你返去既?佢有無同你講D 咩?」唐尹明一邊翻,一邊問。

「唔...你指咩先?」我不敢胡亂回答。





「唉,佢有無同你表白呀?」唐尹明再次單刀直入。

唔...應該算是沒有吧?我說:「我...我係佢表白之前就...逃走左。」

唐尹明沒答話,從垃圾袋中取出一撮白色的假髮,拿在手上把玩,然後對我說:「你隻鈪去左B 班到,即係你今日過左去玩啦。」

「嗯...」只能這樣承認了吧,雖然我沒有。

「其實你到底對呀賢有無Feel?定係你依然鍾意徐正柱個MK 仔?」唐尹明又拿起另一個橙色假髮,正正就是今天歌唱比賽時,徐正柱用來模仿G-Dragon 所戴的那個假髮。

「我...」又回到了這些感情的問題,俞寶恩,能不能請你自己回答呢?

「記唔記得之前同你講過,呀賢本身係籃球隊,但後來因為某D 事而退隊既?」

「你唔係想講話...係因為我丫嘛?」我問。

「當時呀賢知道你同徐正柱分左手,見你唔開心左好耐。佢就以為係徐正柱對你唔好...所以同佢嘈起上黎。」

我沒答話,繼續用夾胡亂夾著。

「嘈下嘈下,兩個就人越鬧越難聽,最後仲嬲到退埋隊添。」唐尹明將兩個假髮掉到一旁,繼續說:「呀賢份人係傻下傻下,不過佢做起事上黎真係好認真。佢由中一開始已經暗戀你到依家...佢係你背後,付出左好多。」

看著黃博賢的背影,的確像他這樣的一個男子,條件絕對不比徐正柱差。我也像他一樣...默默地為某個喜歡的女生付出...

唐尹明將手插到垃圾袋的深處:「如果你對佢無Feel ,或者可以直接講,等佢死左條心...」唐尹明從垃圾袋中掏出一隻手鐲,形狀大小也與我的黑色手鐲一模一樣。他將手鐲舉到我眼前,說:「...如果唔係,又好似初中果陣咁,比人話你收兵架啦。」

接過那隻手鐲,它已經變成鮮紅色了...是有醬汁將它弄污了嗎?

「喂,搵返隻黑色鈪啦咁多位。」唐尹明向大家宣佈,然後大家也鬆一口氣來。

黑色?

俞寶恩,看到了沒有,這班就是真正的朋友。他們不計付出,不怕髒亂地幫助你...真羨慕你有這種朋友。

「咁犀利既,我地搵左好耐都無」「直接係我地果層既垃圾車到搵丫嘛」「幾聰明喎」

「寶恩,下次要Keep 好隻鈪啦。」任婉玲滿身濕透,但她的臉上沒有半點埋怨的意思。

「嗯...」我望一望手鐲,問她:「呀玲,呢隻手鈪...你睇到係咩顏色?」

任婉玲似乎有點疑惑,她說:「黑色囉,做咩?」

這可真奇怪了...怎麼我看到這隻手鈪是鮮紅色的呢?

「大家都臭崩崩,哈哈。早D 返去沖涼啦。」唐尹明說。

馮宇謙陪任婉玲離開了學校。本來黃博賢想說再送我回家,可是我堅決拒絕,所以他就與唐尹明二人坐的士回去。

回家沿路上,一直盯著那隻紅色的手鐲,不知道它為何會變色...它是不是口乾了呢?或者回家用水洗一洗,馬上就會變回黑色。我好累...精神快要耗光了。回到家中,馬上跑去洗澡...用清水不停沖洗那隻手鐲,好像比剛才變得更紅了,慢慢有種螢光紅的感覺,到底它還能紅到什麼地步呢?

洗過澡後,我純熟地用毛巾包好頭髮,然後塗上洗面奶、保濕。這些事我不常做阿...可是我卻不自覺地使用這些護膚品來。

哼著歌,在房裡吹乾頭髮。我哼著的是什麼歌?Hebe 的那一首...我想不起來。

好想去看一看剛才阿寬發過來的訊息...可是身體不聽使喚了。

嗯...果然一不集中,就會失去對俞寶恩的控制嗎?

收拾好東西,突然電話又震了起來。是阿寬的來電...我要集中精神...

「喂?」

「你死左去邊呀?打咁多次電話比你都唔聽?」

第一次聽到阿寬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我也嚇了一跳。望一望時間,現在是凌晨三時半了,他怎麼還那麼精神呢?我問:「做...做咩事?」

「拎埋隻鈪黎醫院,你個身體就快唔掂啦。即刻呀!」

阿寬把電話掛上,我還如夢初醒似的,不知要如何是好。坐在桌前,看著鏡中的我...不,看著鏡中的俞寶恩,心裡有千萬個不願意。

我並非想繼續佔據這個身體。

我只是害怕。

害怕以後不能再看到這張臉...

我不捨得...

不捨得回到那個沒有寶恩的生活之中。

手鐲果然漸漸發光了,要是我的身體支持不下去,那我就會永遠停留在俞寶恩的身體之內。她的靈魂會被我吞噬掉...或者遭殃的人是我。總之,就是千萬個不願意,也得告別了吧...

在我離開之前,得與俞寶恩說幾句話。要是我對著鏡子自言自語,可能她會誤以為自己瘋了吧。

我將俞寶恩的日記本打開,翻到最後的一頁,拿起筆在上面寫。

「俞寶恩:

  呢兩個星期入面,我諗你都已經發現自己有好多唔自然既地方。無錯,「我」借用左你身體。而「我」就係黎拯救你既天使。

  係呢段日子裡面,我發現你係一個非常努力既女仔。無論係成績、兼職、定係家庭方面,你都非常盡責。其實你根本唔需要去害怕自己得唔到想要既野,因為,當你追尋緊目標既途中,你想要既野,已經不知不覺越黎越近。正如你既學業、你既家人。你生活上所有事情,都因為有你既努力而改善。對於你身邊既人黎講,你就係大家既天使。因為有你,所以事情變得更加美好。

  所以你都唔好再將所有重擔放哂係自己身上啦。身邊有好多愛你既人,記得如果有壓力,一定要同身邊既人傾訴,唔好再自己諗埋一邊啦。如果你願意既話,打開你既心窗,我任何時候都會降臨去你既內心,傾聽你既苦惱。因為,我係你既天使丫嘛!哈哈。能夠成為你既天使,係我既福氣。記住,關關難關關關過,壓力再大都無可能擊敗你!

  有緣份既話,一定會相遇。下一次見面既時候,花仍然會開好。
守護你既天使 」

簡簡單單的一封信,希望俞寶恩看了以後,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妄自菲薄。

我合上日記本,馬上截的士前往法國醫院。

離別的時候快到了。記得初初不慎控制著俞寶恩的那天,我是千萬個不願意的。可是命運使我融入了俞寶恩的生活,成為了她的一部份。現在我反而不太想離開了。

走到法國醫院門前,精神好像更加差了...

一步,一步。走進門內。

阿寬就站在對面,他氣沖沖地跑了過來,一下子拉著俞寶恩的手。

「你...做咩?」俞寶恩反抗著問。

「咦?呀朗呢?唔係咁快玩完丫嘛...」

我費盡最後的力氣,再次集中精神。

「寬...」我說。

「嚇死我啦...」阿寬盯一盯我手上的手鐲,然後說:「話比我聽隻鈪依家係咩色。」

「螢光紅...」

「過黎。」阿寬拉著我跑到上次的房間之外,隔著窗戶看到躺在病榻上的自己,心裡有種內疚的感覺。

「你知唔知,今朝到依家,你既心臟已經停過幾次。」阿寬說。

我不發一語,呆呆地站在一旁。

「你唔擔心自己有事架咩?」

我點點頭。

「我都唔知你諗乜既,條命係你自己既,有咩理由我會仲緊張過你?」

從窗戶裡看到俞寶恩的倒影,視線就難以離開這張臉。

「你係咪打算唔做返郭朗?一世佔據俞寶恩既身體?」

我搖搖頭。

「你係咪鍾意左俞寶恩?」

一種刺痛的感覺由心而發,大概是阿寬將我的痛處說了出來吧。

「我想講,你一路佔據住俞寶恩既身體,就同殺死左俞寶恩無分別。」

「如果你真係愛上左俞寶恩,咁你係應該將屬於佢自己既人生還返比佢。」

我依然默默站在一旁,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唉!你地只係兩個陌路人咋!點解要咁多事?」

對阿...我們只是陌路人,要不是有這種超自然力量將我們拉近,我大概還是每天有如行屍走肉地上學、放學、打工、溫習的普通人。

可是自我操控了俞寶恩的身體,我才發現自己有能力去幫助其他人。我應該很成功了吧?至少俞寶恩這段日子以來,好像也過得不錯呀。

我緩緩地說:「我想...幫佢。」

「朗。」阿寬說。

我望向阿寬。

「可能你會覺得我講得太絕...不過事到如今都無辦法唔同你講下我既諗法啦。」

「正如我之前同你講過,俞寶恩面對既,並唔係D 咩嚴重問題。根本呢D 所謂既壓力,全香港每一個中學生都有。你幫得幾多個?而且今次你幫左俞寶恩,下次呢?再下次呢?你又上佢身黎幫手?」

「你令到俞寶恩失去左面對壓力、逆境既機會...所以你係害左佢...」

是阿,我的確好像是在害俞寶恩。就連上次的考試,我替她代考,也讓她浪費了考驗自己學習能力的機會,更讓其他人誤會俞寶恩是靠其他齷齪的手法去獲得高分。

嗯...原來我所做的事,全都適得其反。

「同埋...其實你係咪係俞寶恩身上,搵到一D 你一路以黎都好想要既野?」

的確從俞寶恩身上,我也得到了很多自己所渴求的事。家庭的溫暖、重回中學生涯、台上演出...

我點點頭,阿寬說:「或者...你只係為左滿足自己,用俞寶恩既身份既滿足自己以前得唔到既野。」

哈哈,說穿了只是我的自私,從來沒有我去幫助俞寶恩這回事。反而來我像隻寄生蟲一樣,干預著俞寶恩的生活,讓俞寶恩白白失去了兩個星期的生活。

一切都是由於我的自私,我還憑什麼去面對俞寶恩?

我幫助俞寶恩?我看,到頭來只是俞寶恩一直在幫助我吧。

「但係...我諗最主要令到你唔願意走既原因,應該係因為...」

「你...」

「愛上左俞寶恩,而且愛得好深、好深。」

兩顆淚珠直飛到地上。阿寬輕撫著我的頭,溫柔地對我說:「如果真係愛俞寶恩,咁你應該要放手...用自己既身份去認識佢、去融入佢既生活、再係佢身邊支持佢、鼓勵佢。」

「唔好再打擾俞寶恩既生活啦。」

嗯。

是時候要離開了...

我將手鐲脫下,交到阿寬手上,對他說:「幫我戴...」

阿寬走進ICU,然後將發亮得要緊的紅色手鐲戴到郭朗的左手之上。我不願意走近自己,因為我不想讓她對我那張醜陋的臉留下任何印象。

還是不要再去主動干涉俞寶恩的生活了,不然只怕再搞出其他麻煩事來,到時反而會有害於她。我將俞寶恩手機上我的Facebook 帳號登出,這樣俞寶恩就再也沒有方法知道我是誰了。

俞寶恩。

如果我們真的有緣...

命運之神一定會安排我們重遇。

我凝著淚眼,用最後一份力氣,去凝視著那隻紅色手鐲。




『多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