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逼近,血手悄然而至,高功利迅速揮刀,劈中一隻血淋淋的手臂,濺出了腐臭的黑物。

「哇屌!」高功利全力推開那隻喪屍,退到了富正淡的位置。

「扑街!點解咁樣架!」

「咪咁大聲……」牛仁晃想出言阻止,但來得太遲,高功利的叫喊已吸引了周遭喪屍,他們像裝上電池的人偶,開始扭動身體靠近。

「番去!快啲!」情況急轉直下,富正淡當機立斷跑進走廊,卻見蜿蜒狹隘的走廊早已擠滿喪屍,連強行衝過去的空隙都沒有。





「你地掉頭走呀!」牛仁晃聞言回頭就跑,他舉起斧頭亂揮,硬生生砍進一隻喪屍的身體裡。喪屍的胸腹被蠻力撕開一截,看似重擊卻毫無作用,繼續張牙舞爪,逼近三人。

此時,高功利發現距離十幾米遠的升降機,他想也不想就衝了過去,瘋狂按動開門制。

「無電架部lift!睇住後面呀!」牛仁晃被幾隻喪屍抓住背包,他擺動肥碩的身軀想要甩開他們。

富正淡瞬間趕上,手起刀落,將一隻纏住牛仁晃的喪屍頭顱斬了下來。

「呀……」富正淡大力喘氣,切破人肉的感覺對他來說太過真實,即便已是第五次殺戮,但他仍未適應。





「叮……」出乎意料,本該沒有通電的升降機此時竟開啟機門,內裡映照出的是一線生機,高功利當即飛身撲入,並將纏住自己的喪屍推向外面。

「入去呀!阿正!」牛仁晃大喝道,但這時聚積的喪屍越來越多,從四方八面有如萬馬奔騰而來,夾雜住「喀咔」的怪叫與驚人的彈跳力,聲勢浩大。

十來隻身手靈敏的喪屍從半空降下,將通往升降機的路擋住。富正淡和牛仁晃無計可施,此刻機內的高功利竟用怨恨的眼神看向二人,食指更不斷按動關門制。

「你做乜撚呀!」牛仁晃又一記橫掃千軍,他用盡全力怒吼,但高功利沒有回答。2秒後,升降機便是宣判死刑一樣的閉上生門,高功利的身影慢慢變窄,直至消失,最後二人只能眼睜睜望著顯示屏的數字上升。

富正淡看著牢牢閉上的機門,一大片的屍群,一剎那絕望,菜刀清脆落地,停止了動作。





糟糕……糟透了!

到底在搞甚麼?那混蛋……在幹甚麼!?

富正淡只知自己太過信任眼前人,天真白痴,毫無防人之心,直接了當地害死了自己……

「屌你!」牛仁晃此刻滿臉通紅,就像發瘋的蠻牛一樣,舉起斧頭轉圈狂掃,竟將貼近的屍群一一腰斬!

一隻高壯喪屍趁空檔扯斷富正淡的背包,將他拉到地上,牛仁晃見狀即回頭猛砍,不知何解變得凶狠暴力,只消兩下便把高壯喪屍的大腦劈個粉碎。

可是顧得住前面又顧不到後面,牛仁晃的右肩突感熾烈劇痛,一抹鮮血濺出,連著筋骨的皮肉被一隻肥胖喪屍硬生生扯開。

「呀!!!!!!!!!!」牛仁晃咬牙切齒,忍痛轉身揮斧,即時將肥胖喪屍攔腰截殺。

「走呀!走呀!」也不理裝滿糧水的背包,牛仁晃忍著烈痛推開喪屍,拉住富正淡就跑。





牛仁晃負傷之餘還要拖著雙眼無神的富正淡,尤感吃力,但見屍群追得貼近,根本不能再花多一秒思考。

一隻喪屍倏地從旁邊商鋪彈出,撲倒了兩人!

富正淡被喪屍壓住,強烈腐臭之氣霎時教他清醒過來,他兩手死命抵住喪屍,但手無寸鐵的他遑論能鬥得過力大無窮的不死生物。倒地的牛仁晃也被追上的喪屍糾纏,他抬起磨蝕的斧頭亂揮,但速度已大不如前,體力消耗得相當之快。

混蛋……!!

富正淡感到地獄近岸,內心充滿怨氣與不甘,眼見喪屍的嘴臉距離自己不到三公分之際,一陣紫色濃霧霍然飄過,灑滿全場。

那隻喪屍頓時有所反應,像被捂住雙眼般,一下子歇止了動作。富正淡乘機踢開喪屍,並竭盡全力撞飛纏擾牛仁晃的喪屍。

富正淡立即扶起牛仁晃,此刻他只覺煙霧彌漫、四周紫濛一片。





冷不防一個高大身影在霧中穿梭,強而有力地抓住兩人,一舉拉離了紫霧。

嗯……?富正淡和牛仁晃未來得及反應,便被那高大身影拖曳飛馳,一番奔逃之後勉強衝進了防火門中。

富正淡連忙執起地上鐵桶,穿過握柄鎖住門框。目光投向玻璃窗外,只見紫霧逐漸散去,屍群蜂擁而上,一次撞擊便令防火門搖晃不定。可幸鐵桶堅硬穩固,暫時確保了三人的安全。

「噓……噓……雖然唔知你係邊個……但……噓……多謝你……呼……」富正淡靠牆坐下,氣促不斷。

回氣抬首一看,那身影是一個身穿T恤、高大壯碩的金髮藍眼男子。看樣子就知道是個外國人,不過最令富正淡震驚的,是他腰間插住的一把手槍。

那外國男人手指樓梯,發出低沉聲線道:「我叫肯尼。上去先講……」

「哦……我叫阿正。」他的廣東話相當正宗,讓富正淡感到頗是意外。

這人單論身材雖不及葉英信魁梧,但站在梯級之上,比起176公分的富正淡仍高出好幾個頭,猶如巨人。





「阿正……我個膊頭……」聽得牛仁晃的叫喚,富正淡即時蹲下,卻驚覺牛仁晃的臉色蒼白,右肩有一大個深至見骨的傷口,鮮血源源不絕地溢出。

「阿牛……頂住,番到去就無事架啦。」富正淡的心臟幾乎抽離,瞧見那充斥牙印的傷口,他深知牛仁晃或許已受到感染。根據喪屍作品的設定,不久之後他便會變成喪屍的同伴,失去人性。

牛仁晃是為了救自己才會受傷,無論如何富正淡都過意不去。

不過,由於自己被咬後仍然作為人類活著,所以他還是抱著一絲希望……畢竟喪屍到底是通過何種方法來感染,現在誰都沒有確切的說法。

肯尼看著痛苦掙扎的牛仁晃,嘴角微動,似乎想說甚麼。

富正淡留意到肯尼的細微,當即道:「佢整親姐……OKOK,放心放心。」

不料下一秒肯尼竟拔出手槍,喝道:「你!舉高雙手!行埋一邊!聽住,你朋友可能已受到感染……」





「喂……」未待肯尼說完,富正淡便張開右掌抵在槍口:「等陣!咪住!冷靜!你冷靜!你放低槍……你冷靜啲!」

「RELAX!你行開!交比我處理……」

「你老尾你先放鬆啲呀!」

「STOP!舉高雙手,行埋一邊!」肯尼不為所動,雙手緊包槍柄,擺動頸部示意富正淡讓開。

媽的……被「同伴」拋下被喪屍追殺不止,還碰到這種無法溝通的鬼佬……

「你唔好亂嚟!你……好!多謝你救左我地,不如我地走……你繼續自己行自己路!大家分開行佢就唔影響到你啦,OK?」

富正淡想是游說肯尼,但肯尼臉露青筋、肌肉暴漲的叫嚷:「NO!唔係呢個問題……我知道!你地仲有其他同伴,你地應該有個安全嘅地方,係咪!?我想你帶我去,但係!如果佢突然變成ZOMBIE嘅話,我地就係死路一條!」

原來如此!看來剛剛那道反射光,應該是他搞的鬼了。

「你想去……嗰度咋?哦……咁咪一齊去囉!但係你殺左佢,我實攬住你一齊死,到時盞大家一鑊熟!」

喪屍的躁動不斷,鐵桶已磨蝕了一半,眼見防火門快被攻破,肯尼只得妥協道:「OKAY,YOU WIN。」他徐徐收起手槍,汗流浹背地說:「我都唔係話咁唔講理……但係如果佢有啲咩問題,我會即刻郁手,大家都唔想死,你都明白。」

「係係係……你話點就點。」富正淡當下鬆一口氣,想說自己竟然那麼有種,在死之槍口下大吵大鬧。

呼……運氣還是不賴。

他揹起虛弱的牛仁晃,張口結舌麻麻問道:「喂……咁我地點行……你知唔知去火車站條路點行……下面太多喪屍,我地好難突圍。」

「火車站?」肯尼毅然站起,道:「放低佢先,跟我上嚟……」

富正淡沒有動搖。

「放心啦……唔係叫你放棄佢,我比啲旁身武器你啫……」

聞言,心裡一聲哦,也沒多想,便放下笨重的牛仁晃,隨肯尼走去。

「你一直匿係度?係度幾耐啦?」踏上樓梯到達2樓,只見地板鋪了一層軟墊,旁邊還有幾包餅乾。

「拎住先。」肯尼拒答,而是將軟墊掀開,取出一把黑實實的手槍。

富正淡一時愕住,疑惑問:「你點得返嚟架?」

肯尼側目苦笑:「哼……十日前左右,有班警察係度鎮壓,但無幾耐就全軍覆沒。跟住我就執左呢啲野,旁個身都好。」

原來如此,怪不得剛才屍群中有穿著軍裝制服的身影。

肯尼將手槍塞進富正淡的手心,還未待他發問就揪起了一塊透明大盾牌,左右揮動,好不威風。如無意外,這塊就是防暴警察鎮壓混亂時所用的防暴盾牌。

「你……到底想點?」

「TRUST ME。」肯尼裝備好防暴盾牌和警棍後,啪響頸骨,道:「聽到你地有個安全地方,我好開心,唔洗再係度擔驚受怕……記住,我唔係救你地,大家只係利益互換嘅關係……」

「你咪講咁多廢話啦,無人想同你稱兄道弟,講重點好無?」富正淡打從開始就知道這大塊頭是個心機重的人,如果不是危急關頭也不想跟他合作。

「OK……等陣,我會打開2樓防火門,然後我會拎住防暴盾衝出去,我希望你係後面掩護我。呢度距離火車站唔係好遠,全力衝過去係有可能。我唔想諗咁多方法左兜右兜,雖然今次成功率未必好高,不過機會只係得呢次。當然,你朋友能夠自己行到就最好,唔洗咁多顧慮。」

「咁把槍點用?」

「到時候你就識用架啦,自己執生。」

又說一半……

其實還有很多漏洞和疑問,但整裝待發的肯尼已開始原地跑步熱身,他壯實的肌肉一點都不好惹。

此時,牛仁晃摸著牆壁,緩步走了上來。

「阿牛!行到嗎?」

牛仁晃好像已恢復些許,傷口也止住溢血,他點了點頭笑道:「我無野喎,我行得走得……岩岩多謝哂你啦……阿正。如果我真係唔得嘅,你就放低我啦……」

此話就像暴風利矢一樣射進富正淡的心坎。

一股錐心之痛。

那無可挽回的悔恨。

只是萍水相逢,牛仁晃大可拋下自己逃去……但他卻沒有那樣做。由開始在天橋相遇到現在,牛仁晃一直是個爛好人,屢屢救助自己。

當時牛仁晃沒有在天橋叫醒自己的話,也許就這樣一頭裁進地獄了。

假若富正淡現在放棄他的話,便真是名副其實的狼心狗肺。

「喂……聽我講先,ZOMBIE聚哂係樓下,呢層嘅ZOMBIE可能無留意到你地,動作比較慢。我一陣就會唔停咁狂衝,你地只要跟實我,唔好問咁多野,OK?」

肯尼低沉的聲線將冥想的富正淡拉回現實……

他抽出卡住防火門的鐵桶,細心觀察著外頭喪屍的一舉一動,慢慢豎起了三隻手指……

「READY……THREE……」

一切來得太快,兩人這刻也是硬著頭皮……

「TWO……」

阿牛……我是絕不會拋下你的……

「ONE……」

蓄勢待發。

「GO!!」

就在數到零的一霎,肯尼便猛地撞開防火門,高舉盾牌狂奔!

他的步速極快,彈指間便越過了幾隻喪屍!

一隻喪屍聞聲回頭,但脖子才扭到一半便被肯尼硬生生撞飛落樓。

肯尼邁步向前,轉眼已到扶手電梯,他一股牛勁連跳幾級,重踏在地!

二人緊隨其後,無奈肯尼跑得太快,牛仁晃又受了傷,富正淡只好捉住牛仁晃出盡吃奶的力不斷地跑。

但多得肯尼不斷敲打盾牌製造的大量聲響,喪屍們都被吸引過去。而由於剛才牛仁晃隻身引走了大批喪屍,此時商場敞大的空間也只剩十來隻在作動。

肯尼身手極好、勢如破竹,他左手持盾來回抽擊,撞開兩邊喪屍之餘,又能騰出右手握棍揮舞,打得盾前喪屍整個倒地。

喪屍就算有著不死之身,身體四肢仍是基本人類要素,有時候減制他們的行動力比起殺死他們這種耗費體力的方式更快捷簡單。

「過埋售票機,就會見到個大窿,大哎救命就得!」

氣勢如虹的三人已衝過走廊,肯尼憑藉盾牌衝鋒,沒有回答、沒有止步,眼神凌厲似黑夜餓狼,強勁肌肉繃到最盡,踏過屍體,清除一切障礙!

不消一會肯尼便越過了售票機,但這個時候,後方的喪屍也開始積集,通通撲向牛仁晃!

富正淡旋即奮身一擊,鐵桶狂掃,憤怒與悲痛交集,忘我地攻擊眼前生物,剎那間打翻了數隻喪屍。那腐臭之血濺到臉上,莫名的感觸實在前所未有。

「救命呀!咳咳……聽唔聽到呀!」牛仁晃趁著富正淡製造的空檔逃去,他的吼叫聲如洪鐘,震得狂氣的肯尼也一陣耳鳴。

兩秒過後,再次出現熟悉的一幕,一道嬌小身影出現在陽光底下,是何梓欣。

「我即刻放條梯落嚟!快啲爬上嚟!」繩梯急速降下,在半空中搖曳不定。

牛仁晃看了眼肯尼,卻換得一聲怒喝:「你上去先啦!我去幫嗰個人啦!」牛仁晃沒有多言,他知道自己是個負累,只要多慮便是多餘。忍著肩頭劇痛,拼命地爬上去。

滿佈血腥的富正淡,被喪屍一一圍起,肯尼見狀暴衝,強大的臂力利用防暴盾,將堆成小圈的十多隻喪屍連鎖頂了回去,富正淡也抓緊時機逃出死局。

肯尼沒有停下手上動作,因為他知道喪屍只需要幾秒便能恢復過來,他果斷拋棄盾牌拔出手槍,對住屍群連發子彈,一陣陣震耳欲聾的巨響近距離轟入富正淡耳樞,真實而震撼,比起遊戲中聽到的絕對過之而無不及。

既然肯尼在戰,便是一個暗示,富正淡起勢攀登繩梯,而何梓欣和一個瘦削青年則在上方死命拉動。

肯尼邊射邊退,直至手槍出現「咔咔」的聲音,便一跳躍上繩梯,順著富正淡腳底爬去。

雖然二人一連串的動作只發生在數秒之間,但屍群的奔騰速度更快,有幾隻接連跳起,作勢咬狀。

肯尼提腿一輪亂踩,將喪屍整隻蹬了下去,其餘的喪屍一隻跟一隻,骨牌效應般倒在了廢墟之中。

此刻繩梯持續升高,視線終於穿過了月台的地平線,陽光透來的是一片光芒……

富正淡一瞬間放鬆下來,長期揪緊的心臟和肌肉也慢慢軟化。

「正!你無野呀嘛!?」牛仁晃沒有理會自己的傷口,費盡整隻手臂的力量擁起富正淡……

耳際迴盪的是不斷的吼叫,一種被獵物逃脫的哀鳴。沒錯,腳下的是無底深淵。

「喂呀……」

無力躺在地上,雙眼一閃一閃。由肺部而來的叫喘,吞下唾液的那一陣難咽,腦海頓時空白。

「阿正!我係阿綾呀……」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小,都聽不到在說甚麼了。

唯獨柔軟的觸感溫熱地傳進臉頰,牽動全身。

他知道,那是被人溫柔地拂摸著,生平也沒幾次如此安穩,如此舒心。

望向灰黑的天花板,只覺眼皮越來越重,視野漸漸變細、變薄,變成了一條線……最後充滿了黑色。

失去意識。

沒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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