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唔住……我要走啦……」富正淡摸黑從床邊站起,背上僅有一枝水、一盒餅乾的背包,便執起切肉刀離開房間。

此時此刻,萬籟俱寂。

一位在黑暗中仍顯得水靈秀氣的年輕女孩正安穩熟睡於床上,對周圍的狀況沒有絲毫反應……

少女翻身、繼續睡夢。

一切只有寧靜。








所有為虛幻。

這是富正淡活著以來,聽過最有意思的說話。








夏日炎炎、晴空萬里,用來形容今天的天氣,確實不錯。

但對於現在的富正淡來說,也許"不知所措"才是他最真實的感覺。他現在身處的地方,是一星期前在馬鞍山一棟大廈找到的沒上鎖單位。

「嗯……天光啦……」

陽光穿透玻璃,直射而入,曬得他立即用手擋住。

富正淡想是打開手機看看時間,但見手機電源已盡,幸好自己有用紙筆記下時間。





今天已經是……第十天。

自富正淡離開了那年輕女孩的所在地後,至今已過了十天。

十天……一個說長不長、說短又不短的時間。

讓富正淡感到的是,這十天絕對是他人生中最難熬的時日。

那是等待生命消逝的時間。

此刻腦海浮現出的盡是面目猙獰的怪物的畫面。

無可否認,富正淡平淡的一生,就在十日之前,被突如其來的混亂徹底改變……








2016年6月22號,香港,恆安。

雖然是公司假期,但乾燥、酷熱。街上密密麻麻的人和污濁的空氣壓迫得富正淡渾身不舒服。

那天除了汗流浹背外,其實無甚特別。富正淡慢慢回想,本來只是去便利店交個電話費,卻聽得外邊的人群突然傳出尖叫,慌亂起來。

人們爭先恐後、雞飛狗走,場面極度混亂,一切只發生在數十秒間。可富正淡本來就是個宅男,甚少出門,遇到這種突發場面不懂應對,嚇得呆了幾秒,便拿好收據趕緊逃回家。

除了突然外,再沒有其他可形容的詞。真的太突然,完全不知道發生甚麼事。突然到就像是走在路上有個超級可愛的美女瘋狂強吻你一般,對富正淡來說實在是一時間無法理解。

本來想著是不是有人跳樓不幸碰個正著、抑或發生車禍,但大概過了半小時,電視台竟有來自政府的突發新聞發佈:「我係政府新聞處嘅李麗英。相信各位市民已留意到,香港各區現發生異常狀況,出現有市民神經失常四圍咬人嘅問題。衛生署懷疑係由變種狂犬病所致,現在原因仍不明確,各區已動員大量警察同埋醫護人員處理有關事項。由於此新型病毒嘅潛伏期不明,有可能係極短時間內病發,如懷疑自己已受到感染,請立即到各區醫院求診。請各位市民暫時留在家中,盡量避免外出,以免發生混亂……」

富正淡隨手關上了電視。





到底發生甚麼了……富正淡自問一直都是社會冷感,對政治、社會問題毫不關心。

但這次的異常狀況來得突然,使他格外驚恐,腦內混亂得很。

媽媽不會有事吧……想著,他還是想打個電話求安心。

這20年來,富正淡一直生活在單親家庭。家中只有不生性的他和媽媽兩人。

無論在學校還是工作場所,他都沒有朋友,總是獨來獨往。

所以對於他來說,媽媽是唯一的親人……








「呀……咿呀!!!」回憶打結、夢境輪迴。

此刻富正淡感到頭痛欲裂,一種無法言喻的痛楚從心臟開始侵蝕到頭部,剎那間只覺得有甚麼在吞噬腦袋一樣。

只見他極度痛苦在地上打滾,不斷踢倒周圍的傢俱。

「咳咳!噓……個頭好痛……咩事……」富正淡自言自語著,極度的痛楚打斷了他的思緒,而回憶亦就此中斷。這十天來,富正淡經歷過數次頭痛,每次都痛得生不如死。一直身體安好的他,也不明白自己為甚麼會突然有此狀況……

總而言之,香港發生了科幻般的異況,街上出現了食人"喪屍"。一種只會在遊戲或電影動漫中出現、或者永遠存在於人類幻想中,剩下食慾沒有思考能力的不死生物。

富正淡也不曉得應否稱那種生物作"喪屍",但既然不知道那是甚麼,故且先這樣稱呼著。

喪屍病毒的爆發瞬間淹沒全港,致使天翻地覆,無人倖免。當然也包括富正淡。





富正淡也不曉得是不是全世界都發生了這種事,因為自那天起網絡和電話都再沒法使用,電視只有雪花、收音機也只有沙沙聲……

劇痛一點一滴退去,富正淡緩緩站了起身,舉起右手望向窗外刺眼的陽光:「已經……過左十日……點解我會仲係度?」

凝望著原本存在於右臂的大片撕咬傷口,現在竟逐漸變小、驚奇地慢慢癒合。這片傷口,正正是病毒爆發當天被喪屍感染的。

本來想著這麼不幸,才剛開始便被"咬",未能為辛勞的母親盡孝;又沒膽自殺,便打算在這個單位度過所剩無幾的餘生。

但現在奇怪的狀況卻讓他不知所措,對自己的生命有所保留。

根據新聞所說,病毒的潛伏期有可能很短。而富正淡憑過往打機和現時遇到喪屍的經驗推斷,理論上自己已經變成一頭沒有思考能力的喪屍,但現在的他卻沒有任何病發症狀,曾大量出血的傷口也已漸漸癒合。

「我唔係發緊夢呀嘛……」突地他用兩手拍打自己的臉龐,又在地上做了幾下掌上壓,最後更握拳痛擊了自己的大腿。

好痛……痛,他只感到了痛楚、熾熱的陽光,和現實的真實感……

……

富正淡靜靜思考一輪後,便鬆了鬆筋骨,站了起來。他,倏地決定離開此地。

即使他每天只喝一口水,吃一塊餅乾,也逃離不了現在糧水已斷的局面。

加上自身現時的情況特殊,令他有了新的想法。

尋找糧水,嘗試生存下去。這是他一瞬間果斷下來的想法。

也許,自己走出外面便會立即變成喪屍,又或者立即被喪屍咬死……但不管怎樣,現在稍微有點意外的狀況,可說是重燃了他求生的慾望。

畢竟一直坐以待斃也不是甚麼上策。

富正淡隨意收拾一下背包,往廚房取了把菜刀。

他大力深呼吸、再深呼吸,接著便走到厚實門前,打開十天以來一直緊鎖並堆滿雜物的大門……




屍臭……濃厚的血腥味……在打開門的同時迎面襲來,空氣中彌漫著強烈的不安感。

那種特異的味道,絕對是富正淡人生中未曾嘗過的滋味。激烈刺鼻,然後攻入口腔、食道,激起酸素,瞬間令人反胃。

極度濃烈的氣味,就像是扔在垃圾筒內堆積了很久的腐肉、又或者放了一個月的臭雞蛋,也可能是死老鼠的十倍。不,還不足以形容,這種味道只要感受過一次便畢生難忘,這是富正淡當下的感覺。

胃部產生過一陣人體反應,慢慢緩和、逐漸適應。始終富正淡來到這單位前,也經歷過一段危險的時間。無上限的狂奔、心跳瞬間加速、乃至殺人甚麼的都試過。雖然,他殺的並不是活人。

十天前好像沒那麼臭……想起來雖然大費功夫,但他理應清理了徘徊在走廊的數隻喪屍。除非喪屍有增加的狀況,或者曾有人死在這裡,否則……

想到這裡,富正淡突然心頭一顫。

就這樣回到那個單位好嗎?會不會這頭附近已成喪屍聚集之地?

太多太多令人顫慄的猜想。

唉,不理了。

富正淡掐了掐拳頭,握起菜刀昂首提腿,打算是高速衝下樓梯,然後跑到最近的便利店,補充水和餅乾、巧克力一些乾糧,最後先跑回來這裡再算。

似乎是沒怎麼想過的計劃……但對富正淡來說,食物才是現在最重要的東西。

環視周圍的狀況,富正淡隨即拔足狂奔,推開防火門,避過樓梯內行動緩慢的喪屍,頭也不回地向目標狂衝。

「噓噓……好撚恐怖……」由於富正淡身處2樓,不消一分鐘,便成功衝進樓下的便利店內。當然,這對他來說並不如想像般輕鬆……

此時把玻璃門關上,店內寂靜無聲、凌亂不堪,眼底下一隻活物都沒有。

放眼環視店外,車子似發生交通意外般停泊在路上,雙目無光的喪屍在太陽底下緩慢走動,遠處甚至見到火光。感覺一片鴉雀無聲,昔日人來人往的境況已不復存在。

「哼。」看著如斯境況,富正淡不禁冷笑一聲。這個冷笑,除了感嘆世界的改變之餘,也在嘲笑自己的無能。

「唉!等陣先算……」想著,富正淡還是一如既往的自言自語,便開始搜索食物。

「澄……」再次瞥見自己受傷的右臂,富正淡腦海裡浮現出那年輕女孩的倩影:「無人同我講野,唯有自己同自己講下野啦。」

時光會化為虛幻。

望著塞滿樽裝水和餅乾的背包,散落一地的食物和碎裂的玻璃瓶,富正淡心頭一陣頓挫,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點解會變成咁……」富正淡倚坐在收銀台,放鬆身體,閉眼,毫無防避。也許對他來說,死或者變成喪屍都可能是種解脫……

「啪啦!」驀地,一陣明顯是玻璃爆裂的聲音自左方傳入,嚇得富正淡瞬即清醒過來。只見玻璃門不知為何被一隻脖子歪著、披頭散發、衣衫破爛,雙眼無光且佈滿血絲的喪屍撞了個粉碎。

玻璃碎片在喪屍身上做成一道道傷痕,劃破他穿著的恤衫,但他對此似乎沒有感到痛楚。

而因為這猛烈的聲音,一剎那將外頭喪屍都吸引過來。

救命……此刻富正淡心跳加速,腎上腺素急劇上升。這不是戀愛興奮的感覺,就是恐懼。

「嗯……吼!」撞碎玻璃的喪屍似乎察覺到活人存在,用驚人的步伐衝向富正淡!

富正淡嚇得心房停頓,立時執起菜刀,硬擋在喪屍的血盆大口上,但身軀仍抵擋不住喪屍力量的衝擊,整個人往後飛去,撞倒整排貨架!

亦因如此,喪屍急速向便利店聚集,一陣令人戰慄的恐懼感正逼近富正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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