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哈哈哈……咁趕去邊呀?」肥狗那難聽的笑聲,恐怕足以吵醒整個九龍塘酣睡中的居民。

「肥狗,你要嘅嘢我聽日會俾你。」Heidi踏前了一步。「依家你唔好喺度阻住我哋做嘢。」

「頭先蘭桂坊搞到咁撚大鑊,之後都要趕嚟呢度……你手上面嘅嘢一定好緊要架喇。」肥狗說罷,伸手向Michael手上的文件一指。

如果肥狗只是單獨現身的話,我們四人要順利逃脫,也並非甚麼難事。但要確保文件不落到他的手上,卻是一大難題。只要他伸手一抓緊這疊文件,我們就再無令他放手的方法。

Michael把文件交給我,然後從腰間把那柄槍拔了出來。





「你覺得你枝嘢可以有幾把炮?」肥狗笑道。

「Let's see.」Michael是典型的實幹型人物。說時遲那時快,他已經把手槍上膛,一發子彈劃破了九龍塘的靜寂。

雖然沒有《Matrix》般慢鏡閃避子彈的畫面,但眼前的景象已經足夠讓我目定口呆。

我們跟肥狗就只有大概三米的距離,Michael根本沒有可能射偏。可是子彈擊中燈柱的聲音,卻從肥狗背後近五米的遠方傳來。不知道是他的身體居然能把子彈反彈開去,或者是他有其他的法寶,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若果埋身肉搏的話,我們不會是他的對手。

Heidi顯然跟我同樣心思。





「呢啲文件,你要嚟都冇用。」Heidi好像想要以理服人,我卻知道她在跟肥狗耗時間。

「嘿嘿,你唔俾我睇過你又點知呢?」

「Fine。」Heidi倒說得輕鬆,我卻打了個突。「你要嘅話,自己過嚟攞。」

「靚妹,唔好係我面前耍花樣。」肥狗雖然肥,但卻沒蠢得到完全相信Heidi的話。

「冇耍花樣。」Heidi說。「我哋俾咗啲文件你,就唔再欠你任何人嘅名。」





「嘿嘿,好。」

肥狗有多守信用,我絕對可以想像得到。要是他拿出了文件以後出爾反爾,又走來跟我們要老闆的身份的話,我們可沒有奈何。

這樣簡單的道理,Heidi不可能不懂。那剩下的可能性,就是Heidi在背後還有妙著。

「文件我放喺度,我哋上咗車之後,你自然就可以過嚟攞。」Heidi說,然後指了一指肥狗背後的那輛七人車。

「你唔係以為子彈射我唔死,用車可以車死我呀嘛?」肥狗說。

「咁你要唔要啲file丫?」Heidi沒有正面回答。

「好、好、好……靚妹,夠薑。」肥狗說。「你將啲文件放低喺地下。」

Heidi望向我,我卻仍然緊握著那些文件。





你不是說文件內有可能提及我的父母嗎?為甚麼你卻要把它們拱手相讓予別人?

難道我們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為了不讓老闆的身份曝光嗎?

我也只是你心裡面的其中一隻棋子嗎?

我得不到答案,只好乖乖地將文件放在地上。

我們四人慢慢地繞過肥狗,肥狗也同時繞過我們。那就像那些舊派武俠片裡,比武前二人繞圈而走,雙眼卻緊盯著對方,以免被對方著了先機一樣。

「上車。」Heidi輕聲跟我們三人說。

偉倫道是單程路,坐上了車子後,便背向了肥狗。我擰轉了背,看到肥狗正注視著我們,大概是想確定我們離去後,才敢俯身拾起文件。





「Mike,入後波。」Heidi這樣說,分明就是想用車子撞向肥狗身上!

「You sure?」Michael也有點懷疑。

偏偏在這一瞬間,兩個巡邏中的軍裝警員,正迎面急步跑來。

他媽的──必然是剛才的槍擊聲。

「快啦!」Heidi說。

Michael踏下了油門,車子便往肥狗衝過去。

「屌你老味!」肥狗必定看到車尾的白燈,所以懂得我們正要倒車加速。他距離地上的文件就只有五步之遙,他立時轉身拿取文件。

「Carolyn!」Heidi又喊道。





就在肥狗的手將要碰到文件前的一刻,文件從地上飛到近三米高的半空中。

肥狗呆了一秒,還未意會到發生了甚麼的一回事。到他轉過身來,再次望向我們時,他臉上經已換上了一副猙獰的臉孔。

文件還沒有落到肥狗手上,當然是件好事。但在弓離雁落之間,我們的車子已跟他不過兩米的距離。

我可不想在兩個警察面前,平白撞死一個他們眼中的無辜途人。

「扭軚呀!」我大喊道。

車子突然側向一邊,剛好在肥狗身邊擦過。但我來不及歡呼,便已看見肥狗舉起了右手,一掌劈在左手邊的倒後鏡上。不僅倒後鏡應聲脫落,連左手邊前方的車窗也弄破。

「吖!」「Fuck!」「Shit!」除了Heidi外,我們三個都被滿車的玻璃碎所嚇倒。





我已經無暇細想,究竟肥狗如何能赤手空拳擊碎了倒後鏡。

「Carolyn,攞返啲file呀!」

在這性命要緊的關頭,Heidi竟然還能夠顧慮那些文件。

果然,在Carolyn被嚇倒的同一時間,那些文件便失去了浮在半空的動力,霎時跌在肥狗的眼前。

肥狗正要再把文件拾起來,他身後卻有兩把聲音傳來。

「警察!」「唔好郁!雙手擺頭!」

肥狗沒有理會他們。

車子倒著駛進多福道,Carolyn也剛好集中精神過來,又再一次把文件從肥狗面前移走。這次文件不是飛往上空,而是直接飛到車子的旁邊。我打開窗,那五吋厚的文件就剛好平穩地落在我的手上。

Michael把車子駛到多福道跟羅福道交界的迴旋處,便把車轉過來,頭前尾後地以正常方向繼續開進多福道的另一端。

在這時候,我們聽到了數下槍聲。

「Shit...」恐怕是那兩個警察口頭警告無效,便開槍射向肥狗。

很難想像,他們三人究竟會如何收場。

但如果Tony所說的屬實的話,港九新界的各個警區環頭都已早有準備,故此警察們來到約道增援,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我們必須盡快離開九龍塘。

「Mike,轉咗入沙福道之後俾我同阿銘落車。」我剛想著這晚該躲在西貢還是梅窩時,Heidi卻說要在這裡下車。

他們這幫人,行事總是不依常規,我也懶得追問下去。

「你同Carolyn,冇問題丫嘛?」Heidi問Michael。

「放心啦,我同Michael會搞掂啲差佬。」Carolyn這時候插口道。

「Take care。」Michael也這樣說,但卻很有點「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味道。

我明白剛才那兩個警察(如果沒被肥狗殺掉的話),一定會報告上級,如此各區巡警和路障很快便會開始截查可疑車輛。一輛缺了一塊倒後鏡和車窗的七人車,大概不夠三十分鐘便會被警方找到。

Michael跟Carolyn,就是要把警察、肥狗,和其他一概人等引開。

可是我跟Heidi下車了以後,又可以去哪裡呢?

我跟Michael和Carolyn說了再見,便拿著這些香港開埠以來最機密的文件,跟著Heidi在九龍塘的地鐵站前若無其事般走過。

星期六晚的夜深,九龍塘地鐵站前還是有不少途人。兩個駐站警員從車站裡冒出來,沿著多福道跑去。

「我哋去緊邊?」我不禁問Heidi。

「總之一直行啦。」

我們到過了根德道跟森麻實道的交匯處,Heidi突然挽著我的手臂,然後轉入了一楝建築物前的大門。

我抬頭一看,正是家傳戶曉、遠近馳名的「理想酒店」。

「我哋……去爆房?」我半開玩笑地說。

「去死啦你。」Heidi口裡雖然這樣說,卻仍是挽著我的手臂。

我們儼如一對小情侶般走進大門,故此接待處的大嬸也沒有多加細問。時鐘酒店的好處,就是不用面對多餘的問題。來到這裡的目的,大家心裡有數,用不著宣之於口。

大嬸還不客氣地塞了兩個避孕套給我。

我們付了一晚的房租,便走到那大嬸安排好的房間裡。

我怕Heidi暗地裡在讀我的想法,所以心裡不敢有一絲歪念。房間裡就只有一張大圓床、兩個床頭櫃,和一個像在九十年代遺留下來的舊式電視機。而連接浴室和房間的,只是一塊磨沙玻璃。

天花上還裝有鏡子。

我費了很大的力氣,才不再想像我跟Heidi在那鏡中可能會出現的畫面。

我把文件放在床上,靜候著Heidi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