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不是說最喜歡吃肥牛嗎?為何要卻點了海鮮鍋?」這個情節好像犯駁。

「海鮮鍋的賣相最漂亮,我抗拒不了。」

我真要從高腳凳跌下去了,我說了一句大膽的話:「妳真膚淺啊!」

「嗯,我可不是第一次從男人口中聽到這個評語了。」她彷彿一點也不介意,反而沾沾自喜,「男人不會明白,女人就是口對不心的動物……不只是口是心非,而是很喜歡口是心非!」

鍋中那片魷魚翻滾著,我一邊點頭一邊喃道:「這一句要記下來。」





「你說什麼?」她問。

我這才驚醒過來,我的職業病又發作了。我改口說:「我說,如果男人也懂得這樣想,世上會減少很多悲劇吧。」

「一位法國作家說過,人類總要重複同樣的錯誤。」

「這句話,出自《機動戰士Z高達》第36集主角阿寶的其中一句對白。」

「真的嗎?我看到網上流傳,說是一位法國作家說的。」





「才怪,阿寶是日本人,他駕駛高達去作戰,絕對不是作家。」我用十分確定的聲音說。然後,我拿起餐檯上的手機說:「網上有很多東西是假的。有人說,由於美國人在撞毀的UFO上取得外星人的科技,才發明了這麼厲害的智能手機,妳信不信?」

「我當然不信!」她跌入我的語言陷阱了。

「我非常相信!」我看著手機的熒幕:「我們拿著這支外星人產物,總有一天,可跟外星人通話。」

「外星人產物。」她點點頭,喃喃說:「這一句要記下來。」

我裝作聽不到:「妳說什麼?」我們都有職業病。





她說:「有生之年,我真期待跟外星人通一次話。」

嗯,這句話,終於比較像張小嵐風格了。

「嗯,我也一樣。」我的浪漫也在骨子裡。

我在想,假如她把我當作一個男人,應該不會那麼輕易讓我接近。

一個32歲的女人,大概懂得怎樣跟男性相處,也懂得怎樣不跟男性相處。

對於長年累月在報章專欄上分析男女關係的張小嵐來說,她絕對比誰都收放自如。

—她只想得到更多「如何跟一個少年人相處?」的經驗值。

因此,我倆才能坐得這麼近。





那是我感到很可笑、卻非常慶幸的事情。

昨天晚上,我還一直在動腦筋,看看要用什麼漂亮的借口約她出來。

其實,我很明白,為何我要拒絕張小嵐道謝的晚飯,也許,正是由於那是道謝的晚飯吧。

她愈想請客,我愈不能去。

只要吃了這頓飯,她就能忘恩。

我幫了她就走,當然是計算過的。我有她的手機號碼,就像有了一張「A」在手,我不可以急。

可是,我沒想過,一個臂力強大的肥阿姐,把我倆拉到了一起,也把我的戰略完全打亂了。





最後,我們好不容易的才共同完成了大半的食物,兩人捧著肚子喊投降。她堅持結賬,不肯讓我付,我只好說聲謝謝。

我倆真的沒拖沒欠了。

在小店門前,張小嵐說今天會去台北101走走,我沒有死賴著說「那麼巧嗎?」我說自己會去深坑吃豆腐,而她也沒說「那麼巧嗎?」

我沒有強逼她跟我同行的能耐,在這個行程裡,我們之間的交叉線應該用光了。

我用離別的心情,從衣袋裡拿出了什麼,放在手心裡,向她伸出兩個拳頭。

「幸運的話,妳會得到禮物。」

她沒疑心,看看我兩個拳頭,向左手一指。

我打開左手掌心,是一枚永安旅行社的圓形團章。我告訴她:「去到外國,當妳什麼也不想說,也不想給人打擾,掛起它就可以了。因為,妳馬上會變成外星人。」





我遞了團章給她:「妳的禮物。」

「你自己留著吧。」

「我也有回到外星的黃牛票。」我打開了右手手掌,是個康泰旅行社的團章。

張小嵐給我逗笑了,就從我手中接過。我倆在店門前愉快道別,開始了各自的旅程。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