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六日是梁秉堅夫人紀念中學的選舉日,是次選舉將一併投選出學生會內閣及四社幹事。溫卓綸早於暑假便已組成內閣,內閣名稱與樂團Ethereal同名。但由於組不夠人,內副與外副需要各別兼任總務和福利。作為Ethereal的內務副會長與總務,許諾言一點都不緊張和擔心。早在溫卓綸邀請他加入內閣之時,許諾言便知道他們根本不可能勝出,卻因為兄弟的請求推卻不得,他只好答應加入。面對選舉,許諾言一直抱着志在參與的心態,整群人就像是雜牌軍出征。許諾言只是出謀劃策,溫卓綸負責執行,列向丙象徵式地輔助他,彭定煜和其剩的人都是用作湊數,彷彿是試過了、玩過了、輸過了就好,令人意料不到的事卻發生了。
選舉前一天晚上,Instagram上的學校Secret專頁發佈了多張Aster內閣外務副會長郭曉彤與不同男女親吻的照片,更以「男女通吃」、「一腳踏幾船」、「拜金女」等眼字來形容她。貼文一出,引來了無數熱烈的討論,還有不少人留言力證確有其事。即使Aster已迅速於官方Instagram上釐清此事,依舊扭轉不了輿論。次日回校,校長把郭曉彤請到校長室一事傳開後,全校上下對此事的討論更是一發不可收拾,無論是老師、學生還是校工,都對此事議論不斷。梁秉堅夫人紀念中學本就校風嚴明,嚴打學生談戀愛,如今郭曉彤更鬧出大事,眾人的關注點早就轉移到她一個人身上,選舉的結果無人上心。
放學後的點票時段,Ethereal只有溫卓綸和許諾言來監票。許諾言的確變得很在意結果,他在意自己會意外當選,畢竟郭曉彤的事對Aster影響甚大,要是選舉結果因此而扭轉,許諾言的如意算盤便真的打不響了。
「是次學生會選舉總投票率為百分之七十三點六,總得票數為六百四十二票,有效票為六百一十六票,無效票為二十六票。一號候選內閣Aster所得票數為三百零二票,得票率為百分之四十七;二號候選內閣Ethereal所得票數為三百一十四票,得票率為百分之四十八點九。恭喜二號內閣Ethereal於上述選舉中勝出。」
宣布Ethereal勝出那刻,許諾言的腦海裏一片空白,他甚至想向周圍的同學大叫:投票給我們這個垃圾內閣的人都是白痴!
對於當選一事,溫卓綸是整個Ethereal內閣中唯一感到高興的人。放學的路上,他的情緒一直很高漲,走兩步跳一跳的,身後的許諾言、列向丙和彭定煜卻面如死灰,三人竊竊細語。
彭定煜向許諾言埋怨:「你不是說一定會輸嗎?我是相信你才肯加入湊數的。」
列向丙也說:「我也是因為信你才答應綸爺的,還把列向寅和他的朋友拖了下水。現在該怎麼收科?」
許諾言一面無辜地說:「我也想不到會這樣,明眼人一看都知道Aster是必贏的。整個內閣上至會長下至總務,個個都是名列前茅的精英,和我們相比簡直就是西瓜與青瓜。如果不是郭曉彤的事忽然被爆出,我們贏的機會根本就是零。」
列向丙嘆了口氣:「唉!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跟我細佬交待,他和他的朋友與我們一樣,都只是打算捱義氣湊數,誰知道大家會一起搭沉船。」




彭定煜卻問:「為甚麼我們是青瓜,他們是西瓜?」
列向丙翻白眼:「這不是重點,好嗎?」
「今日的重點是我勝利了!我溫卓綸當選學生會會長了!」
溫卓綸忽然回頭大叫,許諾言他們被溫卓綸嚇了個措手不及。
「今晚譚仔我萬歲!打電話把列向寅和他的朋友都叫出來,大家一起慶祝。」
列向丙暗自吐槽:我細佬才不想慶祝,他更想殺了我!
次日,許諾言剛踏進校門便引來了眾人的注視,有些人的眼裏更帶着蔑視。起初許諾言也不以為意,卻在進入班房那刻確認了眾人對他的奇怪目光。列向丙二話不說把許諾言拉走,直到走到後梯附近才停下來。
列向丙倚着牆,滿臉凝重:「你今次大鑊了!郭曉彤那件事,大家都把矛盾指向你,說你是為了贏而使手段。如今你成為了人人喊打的卑鄙賤人。」
許諾言一臉不可置信:「他們有病嗎?我許諾言是個為求達到目標而不擇手段的人嗎?我有病嗎?我根本就不想當選,我為甚麼要使手段?除非我有人格分裂。」
列方丙嘆口氣:「無辦法,你是我們內閣的軍師,平日又鬼主意多多,發生這樣的事很難不第一時間想到你。」




許諾言生氣得用腳踢向牆壁,他用力吸了口氣,又說:「熱香餅你要相信我,這件事的確不是我做的。如果連你也不信任我,我便真的比竇娥冤更冤枉了!」
列向丙拍心口說:「我當然信你,我和行定郁都相信你。但問題是,現在不只班裏的人,連其他班級的同學覺得是你做的。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不用我說你都知道這八個字是甚麼意思。」
許諾言難以相信這樣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平日裏,他一向人緣好,是全世界的朋友。只要對方開口,不管熟悉與否,許諾言都願意出力幫到底。但事到如今,眾人竟然寧願相信無憑無據的指控,也不願意信任許諾言,如此一來令許諾言無比心寒。
次日早會,校長向全校師生交代郭曉彤一事。得知郭曉彤已退學離校,所有學生都十分震驚。雖然校長再三叮囑全體師生不能再討論此事,卻仍有不少人暗自為其抱不平,對傳聞中的「兇手」窮追猛打,這段時間可以說是許諾言中學生涯中感到最挫敗的日子。

最近兩天一直下着雨,天色灰灰濛濛,使人鬱悶難抒。許諾言的心情本就不好,加上淅淅瀝瀝的雨天,他心裏更不好受。
小息時候外裏又下起大雨,大部分同學都留在班房休息,兩個男同學便說起陰陽怪氣的話來。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大,班房裏的同學都能清楚聽到,更猜到他們在暗諷許諾言。許諾言一直沉默不語,依舊將微笑掛在臉上,施詠雩卻忍不住。
「兩個大男人說話冷嘲熱諷、陰陽怪氣的,不丟臉嗎?」施詠雩話裏沒有動怒之意,只有滿滿的不屑。
林東洋罵道:「妳以為叫妳一聲Mabel姐妳就是大家姐嗎?收皮啦!」
張柏青也說:「為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的人根本不值得幫,Mabel姐妳別幫着許諾言這個兇手了!」




施詠雩方寸不亂,依舊坐着緩緩開口:「你們有真憑實據嗎?抑或真相是你們親眼所見的?你們打辯論的不是最講論證、論據嗎?你們無憑無據,這樣跟誣衊造謠有甚麼分別?」
林東洋得意洋洋地說:「我們是愛抱打不平,看不過眼才出聲。」
施詠雩冷笑道:「愛抱打不平?撫心自問,當日郭曉彤的事在ig上傳得沸沸揚揚時,你們誰沒有在明裏暗裏討論過?在她最無助的時候,你們又有誰站出來替她說過半句話?不只是你們,連同我在內都不曾有一個人關心過她,如今你們和我又憑甚麼在這裏裝清高當道德判官?」
林東洋和張柏青被說得啞口無言,其他的同學也靜了下來,班房裏頓時瀰漫着尷尬的氣氛。許諾言從一開始的神情自若,漸漸變得雙眼黯淡無光,再沒有力氣把微笑掛在臉上。
季秋怡注意到許諾言的神情,她想了很久,最後還是站了起來:「小息快要結束了。外面還下着雨,我去教員室找唐sir和Miss關,問問他們下兩節體育課的安排,麻煩許同學陪我走一趟。」
見季秋怡看向他,許諾言才鼓起勇氣站起來,在眾目睽睽之下與季秋怡走出班房。
樓梯間,季秋怡還是走在前面。一踏一踏的輕步聲伴隨着淅淅瀝瀝的雨聲,舒緩了許諾言的心靈。許諾言的眼睛注視着季秋怡的一雙運動鞋,他隱約看到鞋後跟護套上用虛點組成了小白兔頭圖案。只顧着留意圖案的他看得正入神,被階梯上的雨水積滑了腳,一下失足便向前傾跌。幸好季秋怡聽見動靜,來得及轉身上前拉許諾言一把,他才有驚無險,站穩了腳步。
「幸好有妳。我本來已經夠大鑊了,如果再摔下樓梯,那便真的大鑊甘。」許諾言又自嘲:「不過像我這種人人喊打的人,就算是跌死了也不會有人同情我,說不定還會被說是現眼報。」
季秋怡抬起頭看着許諾言,語氣十分堅定:「許諾言,我相信你。」
季秋怡從未直呼過許諾言的全名,聽到那刻他很錯愕,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信你沒有做過。」
許諾言沒有想過季秋怡會相信他,更遑論把信任說出口。他問:「我可以問為甚麼嗎?」
季秋怡仔細想了想才回答:「我認識的許諾言是個永遠把快樂留給別人,把悲傷留給自己的人,就算是不熟悉的人,他也願意出手襄助。如此善良的人,絕對不會是他們口中的壞人。」
平日裏許諾言朋友成群,沒有誰不曾受過他的幫忙,人人都喜歡他這個「全世界的朋友」,他卻在這個節骨眼上失去了全世界的信任。從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施詠雩和季秋怡向來與許諾言沒甚麼交情,卻願意站出來幫他、相信他。在許諾言心裏,施詠雩站起來替他理論那刻,她彷彿就是大慈大悲的救世主,拯救了許諾言的生命。而季秋怡就是上天派來的天使,溫柔善良,撫平了許諾言的心。
許諾言終於重現笑容,說:「原來妳不是小白兔,而是跌落凡間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