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床邊放著新鮮盛開的花,朝氣勃勃的向著醫院窗外,冬天日光斜照著下面的花園,彷彿見到的都煥然一新,新的早晨、新的日子、新的世界。

「她身體有多處被虐待的痕跡,而且有凍傷、營養不良的症狀,但腦部沒受傷,一直昏睡可能是受驚過度,或是心理問題⋯⋯」

我看著她床前黏著的名片:

「李梓彤⋯⋯好像我一個小學同學的名字⋯⋯」

現在我終於知道她的名字,不再只是年輕的會所女職員。





我坐在旁邊的一張櫈上,看著她和聽監測她心跳的儀器一直平穩規律地發出尖銳聲響。

心跳:55
血壓:110
心電圖呈正弦波狀

一切正常,她如同一個熟睡的小女生。

「對不起,這麼遲才找到你⋯⋯」





「明明那些線索早已出現在我面前,我本應可以阻止這些事發生。」

房門外有大批醫生護士趕來趕去,從一邊跑到一邊,似是送來情況嚴重的急症病人,待騷動稍稍緩下來,我才按下錄音機上的繼續按鈕。

「我總是這樣子,永遠處理不好事情,無論是人與人的關係,交到自己手上的工作、家庭親人、戀愛,甚至是日常小事⋯⋯」

「例如我今早遲出門,趕不上來醫院的巴士,其實沒什麼重要的理由,不過是不斷的推遲出門時間,想著可以最遲一刻,剛剛好趕上。」

(呼吸的所有次序:)





「又例如訪問約翰的事,對我來說是一個難能可貴的機會,不是很多人有機會可以面對面,和一個臭名遠播的連續殺人犯做訪問,但卻落得腰斬,因為我不知不覺受他影響,最後甚至違背我應承他,會去看他死刑的諾言。」

(吸氣)

「回想起來,我實在有太多後悔的事,太多事想做好一點,會不會只是做得好一點,結果便會有所不同。」

(和呼氣)

「對於你朋友的事,就是那個喜歡上助理教授,曾經自殺的朋友,嗯⋯⋯由我說可能不太適合,不過在約翰殘殺的女生中,幾年後警方發現了其中一個的遺書⋯⋯」

(和吸氣)

「挺奇怪,但約翰說過他會在殺死她們前,盡量滿足那些女生的要求,其中一個便要了筆和紙⋯⋯她寫上:『即使是在這陰暗骯髒的地牢裡,我一次也沒有過放棄自己生命的念頭,我為此而驕傲。』」

「啊⋯⋯我的意思不是『世界上總有人比你更慘』抑或『生在福中不知福』的老生常談,而是⋯⋯」





(停頓的間隔裡,將有她生命跳動的聲音)

「而是⋯⋯這些堅強的人,堅強的故事,對我們這些軟弱的人來說,總可以從中獲得繼續生存下去的力量,儘管是個充滿後悔的人生⋯⋯或者我們需要的是,在最受傷和軟弱的時刻,有人對我們說:我相信你,你做得到。」

「我相信你,你做得到的。」

「嗯,我要說的,就是這些,我想我們不會再見。」

按下停止的按鈕,抽出錄音帶,將它放進她的抽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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