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知道大家會不會和我一樣有這種感覺,回家經過走廊的後樓梯時,總會覺得有人透過防火門上的玻璃窗注視自己,然後莫名懼意叢生,腦中自然會幻想出一個持刀兇徒從走廊盡頭衝向正在開門的自己。每每這種時候,明知純屬只是自己嚇自己,但依然無法克服這胡亂想像所帶來的恐懼,恨不得馬上開門然後上鎖,以最快速度置身於鐵閘之內,但當類似被兇手持刀襲擊的想像畫面在現實中真實上演時,我發現人的身體是無法反應和動彈的。

「喂,你果棟樓過年期間外賣有優惠喎,多啲幫襯呀嘛。」相熟的麵攤老闆隨口寒暄道。

由於工作需要輪更的緣故,一身疲憊的我今晚凌晨一點才回到樓下,手上提著新鮮熱辣的雲吞麵,悠悠拎出鎖匙。而就在這時,意外地除金屬碰撞聲之外,走廊近電梯的方向傳來幾聲腳步,隨之而來的是個一頭捲髮的男人,單單這種情況已經把我嚇得不輕,好在他手上拿著的不是刀,只是類似傳單的紙張。

「喂先生,你跌咗錢啊。」他揚著手上的一張百元鈔票走近。

我下意識摸了摸錢包,心想大概是剛才買外賣時不小心掉的,但瞬間轉念一想,一股寒意爬上脊背。剛才的電梯除了我,根本沒有別人啊!大概是看到我眼神的不對勁,眼前的男人擠出硬生生的笑容。





「我可是追了你好久。」

你可一點也不喘啊。我一邊想一邊把手上的麵向他扔去,同時加快開門的速度,一氣呵成,逃進室內。雖然在旁人看來這一系列的動作似乎太過魯莽,但類似的畫面已經在我腦中演練了不知道多少次,沒想到真的派上用場。心跳加速的同時我不忘沾沾自喜。

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我用背靠在門後,不住喘息,線上腎素分泌已然處於頂峰。突然,一股強大的力量從門後襲來,像把鐵鎚似的敲在我背上,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第二下接踵而至,我被推向面前的牆上,轉瞬失去意識。

我照著鏡子,摸了摸額頭上裹著瘀血的隆起部分,回想昨晚事情的經過,像一場真實的夢。可是家中沒有財物損失,原本同住的父母也回了鄉下,似乎除了腦中的這段記憶外,昨晚的襲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只是家中物件的擺放似乎和印象中不太一樣,像是原本一片狼籍的物品被收拾到了不屬於自己原本的位置,例如一些爸媽的衣物被堆在客廳的沙發上。

這詭異的狀況讓我清醒過來,昨晚的事絕對是真實發生的,只是他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屋子像是被翻過一遍然後又重新收拾整齊,垃圾桶甚至還有茶杯的碎片,更駭人聽聞的是我是從床上醒來的。





為了解答心中的疑惑和日後的人身安全,我決定報警,不過在這之前先找樓下保安看看昨晚電梯的錄像似乎是個更快捷且方便的選擇。走出屋外,打算問一下對面屋的鄰居昨晚有沒有看到什麼,手指放到門鈴上才想起他們一家早在幾天前就回了鄉下過年,只留下青春期脾氣暴躁且叛逆的女兒,還是不要惹她為妙。

新來的保安對於調取錄像是一竅不通,好在電話那頭的指示還算清晰,昨晚的影像順利出現在了螢幕上。只見我步入電梯,然後電梯門緩緩關起,和記憶一樣,電梯只有我而已。只不過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畫面上另一部電梯匆匆跑進了昨晚那個捲髮男人。然後他緊接我的腳步也在同樣的樓層出電梯,意外的是他大概過了不到一分鐘就離開了。不該這麼快才對啊……

「哇,咁搞法真係人心惶惶咯,」保安指著電視新聞上報導的入室兇殺案,一臉事不關己的市井嘴臉:「分分鐘就係你講話尋晚搞你果個人啊,哈哈,唔好賭咁多錢啦,比財仔追數我地呢啲屋邨保安仔都幫你唔到㗎嘛。」

下午回公司前我到警局報了案,然而這種沒任何財物損失和人命傷亡的案件顯然沒有受到警員的重視,看樣子也只會敷衍了事。

遠處的圍村地域上空燃起色彩斑斕的煙火,年三十晚我卻還要留守在工作崗位上,想想真是悲哀啊,活了這麼久還是沒有找到人生意義,為了一份餓不死的薪水虛耗人生,這應該是大多數香港人的寫照吧,也不只我如此。





我走出門外,煙抽到一半,電話響起。

「趙生,你父母除左上年經落馬洲支線管制站返過大陸然後三日後返回香港之外冇再有任何出入境紀錄,你確定佢地真係返左鄉下?」電話那頭的警員語氣頗不耐煩。

開什麼玩笑,不想查也不要用這種荒謬的說法敷衍我啊,我向他解釋了父母新年會回鄉下過年順道探親,去年也是如此,警員聽罷也是無所謂的態度,說有新線索會再聯繫我。至於那個捲髮男人的身份說是仍然處於調查之中。我看不放完這幾天新年假是不會有結果的了。

從通訊錄找到母親電話,正要打過去的時候想到現在已經夜深便打消了念頭。

回到樓下還沒到樓下大閘遠遠便看到保安站在門後,看到我回來便率先推開閘門一臉無奈地把我拉到一旁,像是礙著他睡覺似地埋怨道昨晚那個捲髮男人搭乘電梯去到我家所在的樓層。

還敢回來啊?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看你就是那個入室殺人案的兇手吧!我理所當然地報了警,同時保安和我分別盯著電梯的閉路電視和守著後樓梯大門,很快便衣警員和幾個全副武裝荷槍實彈的警員便到了。這樣的大場面和即將發生的衝突使我不禁冷汗直流。

電梯門緩緩開啟,即便人多勢眾,這條陰暗的走廊還是令人膽寒。我手指大閘,向警員示意那捲髮男子應該已經偷偷潛進屋內。





經過簡單部署,以避開防盜眼能見角度背靠牆的警員開始倒數,手指從三比到一時,另一名警員用我給的鑰匙迅速開了門外的鐵閘,缺乏潤滑劑的金屬摩擦聲響徹走道,緊接著最後的木門也被扭開,警戒聲震耳欲聾,警員攻進室內。

我和保安則留在室外,走廊盡頭那戶人家的男主人側出半個身子一點不客氣地怒斥道:

「搞咩啊,你地兩家前兩晚仲未嘈夠啊?今晚又嚟啊?我真係報警㗎!」

同一時間,一名警員從屋內走出來,表示沒有任何發現,沒有所謂的捲髮男子匿藏,我和保安面面相覷都說不可能,指出樓下閉路電視清楚錄到那名捲髮男子搭乘電梯去到我家所在樓層,並且可以確定的是他還在這所大廈沒有離開。隨後保安跟隨警員去查看錄像,鑑於近期的入室凶殺案,其他警員也分散在大樓不同樓層巡邏,屋子只剩下我也另一名便衣警員。

「你聞唔聞到間屋好似臭臭地?」

你媽那裡才臭,我在心中暗罵。

「屌,有冇搞錯啊,唔怪之得啦,砧板舊豬肉擺到爛曬啦。」

豬肉壞了?才兩天怎麼就壞了啊……





我打開父母房間組合櫃的衣櫃門,撥開被血凝在一塊的衣服,母親的視線從櫃內深處向我看來,眼球有點混濁,可是還沒到壞的程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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