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在球場上的邂逅: 第十八章 臨危受命
守門員是一隊球隊中最特殊的一個位置。
在整個全都只可以使用腳去踢的比賽當中,就只有守門員擁有使用雙手的權利。
基本上,可以說球場上的十個球員的工作大體上都是相同,只不過由於崗位不同而有着不同的工作。
看着其他人在草地上奔馳,唯有那兩個守門員永遠的站在屬於自己的一個長方形當中,在白線前一夫當關。
而最為悲慘的,莫過於球隊進球時,你的身影從來都不會出現於那一堆擁在一起的人群當中,依舊只是站在大後方訕訕地獨個兒笑着。
然而,當失球時,就彷彿全部責任都屬於你,鏡頭所捕捉到的只是那斯人獨憔悴的一刻。
有鑑於此,在一支頂級的球隊中,需求一個守門員有着良好的心理素質和狀態。
在整個密集的球季中,其實很少有領隊會將手下的正選門將更換。不是因為沒有更好的選擇,而是因為換守門員就好比陣前易帥,不是每一隊球隊皆可承受得到的。
極其量的,在一隊中,就只會有盃賽守門員和聯賽守門員的分別。
假若一個不幸,在盃賽中第一輪便宣告打道回府,這時候就只得嘆一句時不利夸。
甚麼?你說盃賽奪冠比聯賽奪冠更容易?
對不起,不要忘記我們是阿仙奴,早在八年前便已被下了一個魔咒,冠軍就好比那遙不可及的仙境。
是故,那種永無出頭之日的時光總是那麼的難捱。只期望能夠有朝一日,剛巧被挑為正選,又剛巧福至心靈地一場成名,再剛巧獲得了領隊的信任……
當然,這一切的「剛巧」全都要建基於「剛巧」正選的一號門將不能夠(或是被不能夠)上場……
怎樣也好,其實都只是希望大家在看球的時候對我的同行們多加體諒。
正選的一號門將故之然不易當,二號三號甚至四號(即是我)也是很無奈的。
我和阿晨是同時間加盟阿仙奴的,但是自從他上在處子戰對陣熱刺打進處子球後,雲加時不時都會在一些較不重要的賽事中給予他一些上陣的機會。
相反,我則沒有這個運氣,作為正選的施捷斯尼的地位實在是無法撼動。雖然偶有蝦碌的場面,但是大都能夠及時補救。是故,雲加還是對他百般的信任。
唉……算了吧,畢竟人家是波蘭國腳,又豈是我這個香港青年軍可比的呢?
能夠加盟阿仙奴,經已算是零的突破。不可以得一想二嘛……還是要學懂感恩……
這樣的局面又再持續多了兩個多月。
來到了二月,對英超有點認識的人都會知道,這個月份是阿仙奴的倒楣月。
很多時,無論在各條戰線中踢得如何的如火如荼,佔盡優勢,經過這個二月,劇情都總會一下子峰迴路轉。
通常,歐聯在十六強會對上強隊,聯賽盃和足總盃會爆冷出局,聯賽會連敗,由奪冠黑馬變成爭四狂魔。
私底下,施捷斯尼常常告訴我,這叫做「沒有條件爭四,都要創造條件爭四」。
嘿……他可還真懂開玩笑,虧他還是正選門將的。
只不過假如說這個二月是阿仙奴運氣的分水嶺,亦可以說成是我足球生涯的一個里程碑。
正正是因為我們的運氣實在是背到家,竟然讓我可以從中得到一個楔機。
在這個月中,我們先是經歷了在聯賽的強強對疊中的三連敗,歐聯中又在主場被宇宙隊拜仁來了一個盡情的羞辱,聯賽盃更被低組別聯賽的巴拉福特離奇淘汰……
屋漏兼逢連夜雨,我們隊中的主力球員們就像每一年所約定的一期一會一樣,約定俗成地由全職足球員轉為文員,通通高掛免戰牌。
也不得不嘆說一下雲加的厲害,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也能夠鎮定自若。
我好記得那一天,那是三月的一個晚上,我和阿晨隨隊遠征到德國。在安聯球場硬憾拜仁。
由於首回合在主場落得了一個一比三的慘敗,這一場我們至少要淨勝三球才可以挺進八強。
當然,這基本上是一個不太可能的任務。要知道,在這個球季裏,到目前為止拜仁可是保持着主場不敗的。
權衡輕重後,雲加最後決定將陣容作出輪換,讓年輕球員吸取經驗,阿晨亦獲得了正選上陣的機會。
所以說,獲勝已不是本場的首要任務,現在我們志在練兵。
門將方面,雲加決定讓施捷斯尼稍為休息,沒有帶他前往德國。改派文路尼出任正選,而我則位列後備。
媽的……竟然還不輪到我。
哪咜不怕海龍皇,幼獅不畏虎或狼。正所謂初生之犢不畏。
且看看今場我們的正選陣容:「文路尼,贊堅臣,高斯尼,華美倫,傑比斯,藍斯,昊晨,韋舒亞,張伯倫,禾確特,Lord」。看着這樣的一個陣容,也許,我們也不是全無勝算吧!
正如伍晃榮曾說過的,「波係員嘅」,不下個場切磋一下,到底哪一個會勝會敗,鹿死誰手仍然是未知之數。
德國的晚上,四處彷彿被鮮血染成了紅色,戰鼓正在隆隆響起。
在慕尼黑,峰煙四起,整個安聯球場氣勢磅礡,主場的球迷們吶喊助威,敵方們個個雄姿英發,似是要將我們這些不速之客殺個鎩羽而歸。
都是那句,不下場比劃過,又怎會知道結果?
我方的球員一早已經預測到最壞的結局,因此全無包袱,絲毫沒有心理壓力,所以大都可以放開手腳來應戰。
嘿……提前失望,始終還是好過突然失望的。
球賽在一片喧鬧聲中展開,就好似在為這歐聯史上最振奮人心的一戰奏出主旋律。
開賽不到三分鐘,敵方前鋒一個引球突破形成單刀之勢。那個文路尼想也不想便大步流星地出迎。
「砰」的一聲,在禁區內撞成一團。球證立刻吹響哨子,掏出了紅牌。
我最期待的畫面出現了!
當然,或許我這樣想是有一點兒鄙陋。
只不過,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球壇內,這就是殘酷的現實,真可謂為一失足成千古恨。
而事實上,我此刻的心情實在是非常難以用筆墨去形容的。一方面為對方球員插水而憤怒,為文路尼犯錯而興奮,為紅牌而感動,為球隊而焦慮,為自己一會兒的表現而擔憂……
這……也許就是命運的軌跡吧!
當命運來敲門的時候,要躲,根本躲不掉,要避,根本避不得。
無論你是否已經準備好,卻都已經亳無退路。
所有的事彷彿有如舊色卡式帶一樣,一切都慢慢慢慢地放緩了腳步,時間就好似在一瞬間被凍結,等待着逐點溶解。
這……是我人生中最漫長的三分鐘。
我忘記了我是何時從後備席上站起來,我只知道全世界的鏡頭都在那一刻聚焦到了我的身上。
我記得雲加含着淚光,撫着我的肩膀,好像說了些話。具體的內容,我已經不記得了,因為我根本不是在聽。
我走到場邊,和跪在地上哭着的文路尼握了握手,等待旁證舉起換人牌。
這,是我的個人表演。
今晚……至少這一刻,整個德國,整個倫敦,整個香港,甚至整個世界,都在為我而顛狂!
十二碼嘛……沒想到我第一次正式踏上賽場就是這麼刺激。
平時的訓練,甚麼的撲球動作長傳搶截封位出迎,到了現在全都沒有意義。
這,只是一場心理戰和考驗反應的戰伇。
十二碼只有兩個可能,一是進,一是不進。不管你是否覺得這句是廢話,我可認為這充滿了哲理。
阿晨跑過來緊緊的擁抱着我,過了良久才鬆開手。
我瀟灑地轉頭,回眸一笑百魅生,血脈在身體裏賁張。這是我期待已久的機會嗎?
站在白線上,看着對方的前鋒擺下了皮球。哨聲響起,他朝着前方大步跑去,起腳!
腦袋被空白一下填滿,瞳孔於彈指間收縮,身體不聽使喚地作出自然反應。
外間的光與暗化為殘影,整個空間被旋起,全場都在靜靜地看着我處子的表演。
向左橫飛。
您,試過在一瞬間被推上風口浪尖嗎?
告訴你,人的潛能,往往就是這樣被逼發出來的。那瞬間的爆炸力,有時候會強得連自己都感到愕然。
我向左方橫身飛去,雙手十指張開,用力地把皮球推開,斜斜地飛出了球門。
就地一滾,尚未爬起身來,我已被人重重的壓在地上。他們在我的耳邊大聲地吼叫,用力地捶我的背……
好不容易,球證走過尼不斷吹響哨子,才使我可以脫離開大家的重門深鎖。
我向着後備席的方向看過去,只見雲加露出了一個安慰的笑容,豎起了一隻大姆指。
我扯起自己的球衣,低頭親吻了一下那個寫着Arsenal的隊徽,然後雙手指向天,仰頭長嘯。
是的,這個夜晚,只屬於我。
任誰想來打岔,對不起,沒門!
哨聲再次響起,比賽繼續進行。
這一戰可謂驚天地泣鬼神,那轟烈的程度似要將球場內的喊叫聲都壓之下去。
在我撲出了那球十二碼之後,我們整支隊伍的精神面貌好像翻了好幾倍似的,灼熱的眼神中,透着是無可置疑的堅定。沒有人,比我們更想贏得這場比賽!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隊有熱血,有血性,有性格的阿仙奴。
長久以來,我們都是被嘲諷成軟蛋的一隊。
然而,在這些大是大非的關頭,臨危受命,卻更能夠激起無形的千重浪花。
不是說拜仁名過其實,而是今天的我們實在是銳不可當。在將士用命的情況下,想不到我們這些年輕的球員竟然可以將那些經驗老到的大國腳給通通壓制住。
對面只得寥寥數次遠射,卻都未能考驗到我的十指關。
比賽到了三十多分鐘,我們便已領先着零比一。
到了八十分鐘的時候,阿晨表演了一個神一般的長途奔襲,直搗黃龍,零比二!
現在我們只需要再多進一球就可以翻盤了!
現場的氣氛開始沸騰,在這個殺戮戰場之中,球員已不再是為了勝利而戰,支撐大家的是一份信念,一份不肯放棄的堅持。
要證明給世人看看,我們也是有尊嚴有骨氣,並不是可以任人羞辱和魚肉的。
球賽來到了最後的一分鐘,我們獲得了最後的一個前場自由球。
來到此時,雙方都已經不再想着領隊的部署,只剩下二十二個人,在揮發着最後最原始的野性。
要知道,假若在這些時候進球的話,可就已經是沒有仇報的了!
盡地一舖,我亦放棄了堅守很久的崗位,走上了前場等待看看會不會有一個混水摸魚的機會。
沒法子了,誰叫我們未能夠出線……
阿晨在左路將球開進了禁區內,經過連番的混戰,皮球竟飛到了禁區外的我的腳下
!我抬頭看一看時間,也許……我真的就是今晚的主角吧!
身邊已經有兩個敵方球員跑過來招呼我,想也沒想,使着以往苦練過的「基本功」,扣過了一個敵衛,順勢起腳狂抽……
「碰」的一聲,竟然擊中了橫楣!
未有機會再次進攻,球賽亦在哨聲的伴隨下宣告了結束……
這是我加盟阿仙奴以來,所見到過球隊最淋漓盡致的一場酣勝。
只可惜,在總比分上,敗了終歸是敗了。
然而,沒有人會忘記今晚,在慕尼黑,讓所有主場球迷都肅然起敬地站立鼓掌的我們。
坐在回程的飛機上,撫着那球賽最佳球員的獎座。回去後,一定要和紫瑜好好地慶祝一番。
也許……這就是時勢造英雄吧!
時也,命也,一切本是身不由己。
人,又何必沉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