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

  聽見門打開的聲音,我只是隨意往身後一看,跟八婆珍點了點頭便繼續埋首工作。少女臉上的傷痕如她所說全數消退,然而縱使美貌回復,始終看不到她一貫的笑容,因為這個原因,我大概可以用「憔悴」這個詞來形容她吧。

  不過,我想我怎樣看,也比她糟糕得多。

  「早晨。」她說,杳無生氣。

  「早晨。」我說,聲音略帶沙啞,是缺乏休息所致。





  「車仔……咁早你就上網。」

  「係呀。」

  其實,我從昨晚就一直上網直到現在,為的,是搜尋所有有關八婆珍的資料。

  說來奇怪,自己明明不是是學習的材料,找資料理應是最不適合我的差事,但是,為了八婆珍的事,我沒有感到半點厭倦。

  我只是想了解她多一點。





  「八婆珍……」我離開了電腦桌,視線對上了八婆珍。她的神情,沒有半分起伏。

  「咩?」

  「我諗我知妳既真正身份。」

  少女揚眉,但是,毫無訝異神色。大概是因為她的名氣關係,只要略作調查,真相就會無所遁形。

  然後,我吐出了她所等待的答案。





  「妳係貞德,係咪?」

  六百年前,曾經有一個揚言受到天使啟示的少女,於英法百年戰爭中帶領法國軍隊抵抗了英國人的入侵,但是在一場行動被俘虜,被迫簽下公開棄絕書後,遭受火刑而死。

  這個人的名字是貞德,是充滿傳奇性的女英雄,而這個媲明神話角色的存在,確切地站在我面前。

  在一個一無是處,性格多疑,連自己獨自乘坐交通工具也沒有勇氣的人面前。

  少女的臉輕抹了一絲微笑。

  「嗯。」

  她是不死身,遭受火刑也沒有真正死去,過了數個世紀,審判她的人與她的戰友都已塵歸黃土,如今,她仍活著。

  「所以呢?」她說。





  「我已經知道左妳係邊個,咁我就可以搵到好多資料。」

  因為她太過傳奇,大量歌劇與文學作品也是以她為題材,有關她的傳記也是恆河沙數。我為這個事實感到感恩,因為只有多讀一點她的故事,我才能更了解她,才能猜想她厭世的理由。

  「哈哈。自己既故事俾人睇哂,真係幾難為情。」她苦笑。

  「係值得歌頌既事,有咩好難為情?」我說。

  如果是以前的八婆珍,她大概會調皮地跟我邀功,要我誇獎她,還是會乘勢說要跟我做不正經的事,但此刻的她,卻沉默了起來。

  「妳知唔知……英法戰爭既結果,係法國贏左呀?本來法國係輸緊架……因為妳扭轉形勢,佢地先會反敗為勝。」

  「唔係咁。」她說。





  「呢個係史實。有咩唔係?妳係民族英雄,好偉大。」

  「我唔係你想像中咁偉大。」她別過頭,幽幽地說。

  如此的傳奇人物,一定背負了無限的重擔,征戰的故事一定充滿了辛酸。如此想來,她會對生命有另一番看法,也絕不奇怪。

  是當年的征戰,讓她想死嗎。

  明明只是豆寇年華的少女,為什麼非得不去背負整個國家的命運,參與戰爭呢。想到這裡我悲從中來,臉部感到了一陣熾熱。

  「車仔,你做咩喊。」她說。

  「因為,我愛妳。」

  是的。因為我愛她,所以才會感到如此悲傷。面對她這樣的偉人,我自慚形穢,明明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卻自以為是的能改變她。





  「你愛我?」少女瞪大了眼,然後露出了真誠的微笑,剛才的冰冷面具,彷彿在一瞬溶解。「你係幾百年黎,第一個為我而喊既人黎。」

  「可唔可以……唔好走?我冇左妳唔得。」

  她是第一個走進我內心世界的人。她是第一個改變我的人。她是我第一個想了解的人。這三個月裡所發生的點點滴滴,是我人生最重要的時光。

  原來,我已經愛她愛到不能自拔。  

  她嘆了一口氣,然後看著天空。

  「其實同你相處好開心,我諗,我自己都好鐘意你。」

  「咁點解仲要走?」





  「唔走唔得。」

  「咁妳去邊?我跟妳走啦!只要同妳一齊,去邊都冇所謂!要我唔要呢份工,唔要呢層樓都冇所謂架。」

  她又一次苦笑,神情帶著惋惜。今天,距離契約完結,還有七天。

  「車仔,吸血鬼呢,並唔係無敵架。佢地都有死既一日。」

  她咬了一咬嘴唇,然後,說出了震撼我內心的話語。

  「七日之後,係我既生日。同時亦都係我既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