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皇甫嫣目送卓緯離去,杏眼寫滿了情意,待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收起了滿目不捨,回頭卻猛然撞入一雙深邃的黑眸中。這雙眼睛燦若星辰,平日總流露着幾分寵溺,今日卻明亮銳利得令人不敢直視,彷彿內心所有秘密都會被這雙眼給看穿。
 
  皇甫嫣微微不自然地別開臉,內心一片驚濤駭浪,臉上卻裝作無事,開口欲說些甚麼,皇甫晉卻先開了口,嗓音清清淡淡,挾帶一絲責怪,「女孩子家整天舞刀弄槍,朕看你日後如何嫁人!」
 
  風輕拂,又吹落了幾縷紫藤,皇甫嫣的心思全跟着落花飛走了,聽見皇甫晉沒追問卓緯的事,心中立馬踏實了不少,壓根沒把皇甫晉的話當真,隨口回了一句玩笑話:「大不了女兒此生不嫁,一直伴在爹爹身側。」
 
  「荒唐!」生女養女怎不知女兒心思,皇甫嫣這番話說得漂亮,他卻是一個字都不信了。平日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未阻止皇甫嫣與卓緯來往,就當此乃女兒的小小少女情懷,長大了少女情自然就散了。沒想到她愈發不顧顏面,今日竟在宮中與那小小侍衛扭扭抱抱。扭抱也就罷了,諒兩人也不敢有越軌之舉,但如今關乎成婚大事,豈容她胡鬧!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朕已決定,待你及笄便將你許予霍家長子!」
 
  皇甫嫣一聽,終於回過神來,杏眼圓瞪,滿臉不可置信。爹爹竟要把她嫁出去?且不論事出突然,她與霍家長子素未謀面,豈可說嫁就嫁?




  「爹爹!你明知道女兒心悅於卓大哥,你為何要硬生生拆散女兒跟他?」皇甫嫣怒氣驀生,心裡說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她自幼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爹爹總是慣着她讓着她,如今為何逼她嫁一個自己不愛的人?
  「爹,你這是為了將霍家收為己用吧!」皇甫嫣一語把話點破,「霍將軍與楓逸將軍是我大晉左右將軍,楓逸將軍死後,軍力盡歸霍品超麾下。你……你為了鞏固皇權,就不惜犧牲女兒的幸福?」
 
  「放肆!」皇甫晉沉聲一喝,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惹得身後宮人全數跪倒在地,齊呼:「皇上息怒。」
  皇甫晉猛地一拂袖,臉容冷峻陰厲,帶着滿身寒意。皇甫嫣卻似未有所覺,自故自地續道:「女兒喜歡的是何人,爹爹你心知肚明。君主權術當真比女兒的幸福重要嗎?」說到末時,皇甫嫣聲音更帶着一絲哭腔,朝皇甫晉聲聲追問,句句控訴。
 
  「幸福?」皇甫晉怒極反笑,對此話嗤之以鼻,滿面盡是不屑,「嫁予不愛你的人就算幸福美滿了嗎?」
  「卓大哥待我也是有情的!」皇甫嫣一聽甚是激動的反駁,皇甫晉嘴角笑意更濃,眼底盡是一片冷意,「他待你有意?他敢同朕請降你?」
  皇甫嫣語塞,不需她回答皇甫晉已能斷言,「他不敢!」頓了頓,聲音冷硬如鐵,語帶三分嘲諷﹑七分勸喻的續道:「卓緯他能給你甚麼?若不是朕的護庇,他能在這官場上爭得一席之位?與其嫁予這樣窩囊小輩,倒不如出降霍家,至少霍品超乃一代名將,他兒子再不爭氣也足夠保你一生閒散富貴。」
 




  他把皇甫嫣諾給霍家確含君主權術,欲借皇甫嫣將霍家收為己用。但退一步想,於皇甫嫣而言也並非一樁壞事。卓緯一無家世﹑二無軍權支持,他能爬到護龍衛統領此位,靠的不過是因為皇上需要人處理不臣逆。說白了,他不過是皇上養的一條走狗。
  於情於理皇甫嫣也不該嫁予卓緯,只可惜皇甫嫣心悅卓緯多年,此刻又氣在頭上自然是一字都聽不進去,「女兒不要榮華富貴,女兒只要卓大哥!」話說到最後,竟是添了幾份賭氣之味。
 
  不榮華富貴,只求覓得一心人?這句話實在太過熟悉,熟悉得有幾分可笑。兒女情長之事皇甫晉雖無涉獵過多,但女兒的心情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皇甫嫣是個聰明人,平日驕縱任性,卻從來不敢忤逆他這個父皇。今日如此堅持,皇甫晉怒歸怒,心裡也是有些許意外,他本以為女兒不諳情事,待卓緯只是一味崇拜,如今看來實情遠超於此。
 
  皇甫嫣見父皇沒回答,一雙杏眼就這樣含着淚地瞅着他,眼神皆為複雜,尤那份認真堅持最為顯眼。皇甫晉心裡也是疼愛皇甫嫣的,亦深知女兒的個性,平日看起來吊兒郎當的,但當真要倔起來時,可是十頭牛也拉不住。
  
  皇甫晉臉上略為動容,聲音雖仍隱含怒氣,卻不似方才般冷硬,也算是妥協了,「若他當為你放棄前程,也不枉你滿腔深情。」
  「爹爹這是同意將我許給卓大哥了?」皇甫嫣一聽頓時止住了哭,臉上盡是顯然易見的狂喜。皇甫晉星眸微閉,深吸了一口氣,再度張目時眼內已然一片清明,朗聲解釋道:「你就假意與他私奔,看他敢不敢拿前程寸換你。如若他肯陪你走這一遭,就說明他心中有你,那朕就不把你嫁到霍家去了。」




 
  皇甫晉說了這麼一番說話,看似是成全兩人,實則不然。皇甫嫣心有不願,但爹爹這樣也算是允了,只要一日未嫁人,她與卓大哥就有機會。仔細想想此事不虧,便滿心歡喜的應下了。
 
  「多謝爹爹!女兒這就找卓大哥私奔去!」言罷,皇甫嫣化作一隻火紅的花蝴蝶,朝愛郎翩翩追去了。
  「恭送殿下。」殿下二字尚未說畢,皇甫嫣的身影已然絕跡,速度之快盡顯其輕功的精妙。華百祿俯身送過皇甫嫣,沉吟良久,見皇上臉無慍色,方刺探式開口:「皇上,需傳召禮官相議公主的婚事嗎?」
 
  「不急。朕本就無意讓嫣兒跟卓緯湊一雙。」皇甫晉星眸輕抬,朝四周環視一圈,偌大的御花園內盡是劍氣的痕跡,能把雅緻的御花園視作比武場,她皇甫嫣是第一人。
 
  然而,皇甫晉心裡想的並不是這些,女兒的武功如何他心知肚明。他這女兒啊,內力軟薄腳步輕浮,要勇無勇﹑要謀無謀。唯一可取的就是劍法耍得還不錯,但當然不能與卓緯相提並論。這樣的三腳貓功夫敢跟禁軍第一高手過招,也不知她是自視過高,抑或是不識天高地厚?
 
  「那卓統領那裡,需要奴才派人……略加阻撓嗎?」華百祿在皇甫晉身邊多年,在宮中也算是有些資歷了,資歷多見識自然也就廣了。卓緯此人心高氣傲,定然不屑靠女人取得權位,即使那女人是尊貴的公主亦然。
 
  公主天真活潑純真可愛,卓緯冷心冷肺,無情得連三歲嬰孩也能痛下殺手,這兩人實在是不怎麼匹配。皇上敢許下海諾,或者是看準卓緯定然不會與皇甫嫣私奔吧!
 
  「不需插手。」皇甫晉難得地抬眸,細觀不遠處的紫藤花,聲音輕得有些飄渺,許的卻是千金之諾,「若嫣兒執意離宮,不必阻撓,派人暗中護她周全便是。」頓了頓,又道:「距離嫣兒及笄還剩半年,這半年朕就許她自由了,她想去哪做甚麼都隨她意,就當作是朕贈予她的嫁妝。」




 
  皇甫嫣飛快的收回視線,話鋒一轉,上一秒仍是任女兒玩鬧的慈父,下一秒即變回桀驁無情的霸主,「明年初春,不論她願不願意,她都得披上嫁衣嫁到霍家去,就算用綁的也要把她綁上花轎!」
 
  倘若皇甫晉得知往後一年將發生的事,也許今日就不會這般放任皇甫嫣,甚至默許她出宮同人「私奔」去了。只可惜,任皇甫晉再料事如神,他終究也只是個凡人,斷不能未卜先知。
若干年後再重想,竟不知今日放手……
到底是福焉?禍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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