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半,深灰藍的天空下,風雪停了。
 
    「懷德,這場戲還要演下去麼?」她靠在他懷裡問。
    「依陶陶性格,若不演給她看,今日我們連楊府都走不出。」他說。
    「那他今日會不會放過陶陶?」她問。
    他抱著她,在她耳邊說:「他會的。」
    「為什麼?」她放開他。
    「走吧。」他提著行李箱,牽起妻子的手。
 
    郭陶陶穿著棗紅洋裙,外搭雪白毛呢大衣,提著兩個行李箱站在楊府門口。




 
    「陶陶,你怎麼這麼早?」楊琇瑩剛走下樓便看見她站在楊府門口。
    「琇瑩,懷德哥哥。」郭陶陶笑著同他們揮手。
    「行李可都收好了?」張睿瑜笑著問。
    「都收拾好了。」郭陶陶笑著點頭。
    「那便上車吧。」楊琇瑩替郭陶陶提著另一個行李箱。
 
    張睿瑜與楊琇瑩對視一眼後,坐上駕駛座,楊琇瑩也笑著摟著郭陶陶坐上車。凌晨四點,三人準時到達欣愉樓對街,準備演完最後一場戲。
 
    楊琇瑩與張睿瑜沉默地坐在車上,靜候四點半的到來,只有郭陶陶坐在車上不斷張望空無一人的街道,焦急地尋找秦懿晟的身影。




 
    「我還是下車等吧,懿晟可能瞧不見我們。」郭陶陶推開車門,站在車外等。
    「陶陶,還是在車裡等吧,外頭冷。」楊琇瑩走下車握住她冰冷的手。
    「沒事。」郭陶陶低頭看了眼手中的戒指,「我在這裡等便好。」
    「陶陶,如果四點半還等不到他們,我們可以先去火車站,在那裡與他們會合嗎?」張睿瑜問。
    郭陶陶低頭摸了摸手中的戒指,笑著說:「那你和琇瑩先去火車站,我等到懿晟便和你們會合。」
    「那還是再等等吧。」張睿瑜笑著低下頭。
 
    鸚藍的天空又飄下白雪來,輕輕地,柔柔地,落在她的頭上。
 




    「四點半了,我們先去火車站等他們,好嗎?」楊琇瑩笑著問。
    郭陶陶望了望空蕩蕩的街頭,搖頭道:「懿晟很少遲到,許是有什麼耽擱了,我想再等等。」
    「那……再等五分鐘,好嗎?」張睿瑜問。
    「懷德哥哥,你和琇瑩先去火車站,我在這裡等他便好。」郭陶陶笑著說。
    楊琇瑩望了望手錶,抓著郭陶陶的肩膀說:「陶陶,秦懿晟今日不會來了。」
    「他會來的,他同我勾手約定好了。」郭陶陶笑著搖頭。
    「陶陶,你先上車好嗎?到了南京我再和你說。」張睿瑜走上前攔住郭陶陶。
    「懿晟昨日答應會和我一起去南京,他從不食言。」郭陶陶踮起腳尖,探頭望張睿瑜身後。
    「陶陶,他……」楊琇瑩眉頭微蹙,「你先上車我再和你說,好嗎?」
    「你們……怎麼了?」郭陶陶往後站了一步。
    「陶陶,秦懿晟不會來了。」楊琇瑩說。
    「不可能。」郭陶陶搖著頭,又往後退了一步。
    「陶陶……」楊琇瑩牽住郭陶陶的手,「你父親,你哥哥,還有張媽,都是秦懿晟殺死的。」
    郭陶陶伸手摸了摸楊琇瑩額頭,笑道:「琇瑩你怎麼說胡話呢?」
    「再不走來不及了,五點前必須離開這裡。」張睿瑜眉頭微蹙。




    郭陶陶搖頭道:「等不到懿晟,我不走。」
 
    楊琇瑩望了眼手錶,見已是四點五十分,不能再拖下去了。
 
    「好!那我便全告訴你!」楊琇瑩抓著郭陶陶的手說。
    郭陶陶連連搖頭,想從楊琇瑩手中掙脫:「琇瑩,我現在不想聽你說,我要見懿晟。」
    「郭陶陶,你聽好了!」楊琇瑩將她扯到跟前,「郭梟鴻以為秦濤是瀋陽秦氏之後,所以將他活活折磨死!而你哥哥郭致遠,是他殺了陳貴和許懿祥!」
    「琇瑩……你放開我……」郭陶陶不斷往後退去,「我不想聽你胡說八道!你放開我!琇瑩!」
    楊琇瑩用力將她扯向自己,大聲說:「秦懿晟不叫秦浩,他叫秦漢月,秦濤原名叫秦漢關。你父親殺了秦漢關,你哥哥滅他師門,所以他殺了他們!是他,全是他殺的!」
    「不可能!楊琇瑩你胡說八道!我要見懿晟!」郭陶陶一臉驚恐地往後躲。
    「張媽,張美寧也是他殺的!因為張媽那早剛好回到北平,目睹他殺了郭致遠,於是他殺了張美寧!」楊琇瑩不顧一切地將事情全盤托出。
    「夠了,我們先上車。」張睿瑜見時間越來越緊迫。
    「我不走!我要見懿晟!」郭陶陶從楊琇瑩手中掙脫開,「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也要他親口說一次給我聽!」
    「他說他不會離開北平的!」楊琇瑩轉身扯住她。
    「我不想聽你說!」郭陶陶用手掩住雙耳,轉身往離去。




 
    她剛走了兩步,便望見他正站在欣愉樓上。
 
    他額前劉海都往後梳去,穿了一身黑色西服,黑色外套上一枚紅色徽章格外顯眼。
 
    她原以為第二次再見他穿上西服,會是他們的婚禮,卻不曾想竟是如此。
 
    「陶陶!」
 
    楊琇瑩與張睿瑜扯住郭陶陶衣袖,順著她的視線望上欣愉樓。
 
    「不可能……」
 
    她含著淚搖頭,奮不顧身跑向欣愉樓。
 




    他望著雪中驚慌失措的她,扯下手槍滑蓋,將槍口對準自己的太陽穴上。
 
    她停下了,她看見他握著銀槍的左手沒有佩戴銀指環。
 
    楊琇瑩望見欣愉樓上的他,急忙將她往後扯:「陶陶,快上車!你想看著他死在你面前嗎?」
 
    「琇瑩。」張睿瑜望了眼楊琇瑩,隨即伸出手掌打在郭陶陶肩頸上。
 
    她望著他閉上了眼,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至耳邊,雪花粘在她的睫毛上。
 
    「陶陶!」
 
    楊琇瑩摟住暈倒的郭陶陶,張睿瑜朝欣愉樓上的人敬了個禮,便轉身與楊琇瑩合力將郭陶陶扶上車,三人往北平火車站趕去。
 
    她還是離開他了,是他親自送走的。




 
    他緩緩閉上眼,左手食指伸進手槍護弓,食指逐漸靠近扳機……
 
    慢慢地……慢慢地……「嘭!」
 
    「秦叔,娘說妹妹哭了,讓我來尋你。」熱乎乎的小手握住他的右手。
 
    「叫師傅。」他睜開眼,放下槍,終究是未來得及按下。
 
    「師傅,我們回家吧。」他牽著他走下欣愉樓。
 
    大雪紛飛,她一身白衣與雪相融,眼角掛著淚離他而去。
 
    「懷德,為什麼他不能去南京?」
    「他們之間隔著太多人,太多事了,甚至隔著兩重身份。既是兩個世界的人,本就不該有交集。」
    「那你為何確定他一定會讓她走?」
    「他遠比你想像中更愛她。」
 
    一九四九年一月二十一日,駐守北平的國軍將領傅作義與共產黨達成協議,宣佈北平和平解放。同日,中華民國總統蔣中正正式宣佈引退,由副總統李宗仁代理總統事宜。
 
    一九四九年一月二十二日,傅作義遵從與共產黨簽訂的和平協議,領軍撤離北平。
 
    一九四九年一月二十三日,傅作義率大軍投誠,中華人民解放軍順利進入北平。
 
    百轉千回,她終究未能成為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