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懸掛在屋簷上的冰柱正一點一點地融化,北平的天氣逐漸回暖,風雪不再。
 
    郭陶陶換上白色長袖襯衫,搭配一條綠白格子的背帶長裙,順手拿起床上紺青色針織外套走下樓吃早飯。
 
    「今日打扮得這麼好看,要去哪裡?」坐在飯桌的郭梟鴻喊住了郭陶陶。
    「今日約了文博一起吃午飯。」郭陶陶在飯桌前坐下。
    「喲,我的傻妹妹終於開竅了。」郭致遠笑道。
 




    郭陶陶朝郭致遠吐了吐舌頭,又對他做了個鬼臉。
 
    「你若能早日和文博定下婚事,便能早日回美國讀書。」郭梟鴻喝了口胡辣湯。
    「父親,你想多了,我和文博只是朋友。」郭陶陶夾了個小籠包在碗裡。
    郭致遠朝妹妹挑眉道:「朋友這些都是幌子,相處相處不就好上了?」
    「好了,不要再說話了,先吃飯。」郭梟鴻打斷兩兄妹的爭吵。
 
    吃過早飯,郭陶陶又回房間練了一早上的琴。她想過了,如果他日回到美國讀書,她定要選一間音樂學院,她的人生可不能沒了鋼琴。
 
    中午十二點,郭陶陶準時從郭府出發去找王文博,與以往不一樣的是,她這次心情愉悅許多。




 
    「去十字街口的羅小姐咖啡館。」
    「是。」
 
    郭陶陶從手提袋拿出小鏡子和唇膏,在車上塗起唇膏來。轎車碾過小石子,晃了一下,郭陶陶差點把唇膏塗到臉上。
 
    「你!」
    「小姐……咖啡館到了。」
    「哼!有空再和你算賬!」
 




    郭陶陶狠狠地瞪了司機一眼,提著外套和皮包走進羅小姐咖啡館。
 
    羅小姐咖啡館坐落在十字街口。整座咖啡館皆採用歐式裝修,靠街邊方向則安裝了一大排玻璃窗,為咖啡館帶來充足的光線。
 
    「這裡!」王文博坐在窗口旁,朝站在門口張望的郭陶陶揮手。
 
    郭陶陶遠遠瞧見王文博,笑著走過去。
 
    「等很久了?」
    「沒有,我也才剛到。」
 
    王文博戴著黑色粗框眼鏡,穿了一身白色西裝,打著酒紅色領結,桌上一如既往地放了一本書。
 
    「上次的事,謝謝你了。」郭陶陶說。
    「舉手之勞,不必掛心。」王文博笑著將菜單遞給她,「看看可有喜歡吃的菜式,今日我請客。」




    「那不行!」郭陶陶把菜單合上,「我們說好的,今日是我請客。你要是不讓我請客,那我可就走了。」
    「好好好,你請客。」王文博又替她打開菜單。
    「我要……一份水果沙拉和一杯美式咖啡。」郭陶陶選完了,便把菜單遞給王文博。
    「我已經想好了。」王文博舉起手招來服務員。
    「您好。」一位笑容甜美的女服務員拿著紙筆走了過來。
    「要一份水果沙拉、番茄鮮蝦意大利麵、一杯美式咖啡和拿鐵咖啡。」王文博把菜單遞給服務員,「對了,再來一份草莓巧克力蛋糕。謝謝。」
    「好的,請稍等。」女服務員拿著菜單退下。
 
    郭陶陶托著頭看窗外人來人往,想到等會兒又可以偷去菀青軒,便望著窗外傻樂。
 
    「想什麼呢?這麼開心。」
    「沒什麼。」
    「郭伯父和志學哥哥最近還好嗎?」
    「都好。那王伯父呢,可還好?」
    「也好。」




 
    笑容可掬的女服務員端來美式咖啡、拿鐵咖啡和一碟草莓巧克力蛋糕,說是其他菜要稍後才到。王文博將蛋糕推到郭陶陶面前,這是他為她點的,他記得她從前喜歡吃。
 
    「我們吃完飯去看電影嗎?」
    「改天吧,我今日還有事情要做。」
   
    郭陶陶和王文博吃完午飯後便在羅小姐咖啡館分手。菀青軒內,秦懿晟和許懿祥也剛好在菀青軒後台裡歇息,趙慧娘則帶著許彧潔在後台玩捉迷藏。
 
    「豆豆在嗎?」郭陶陶笑嘻嘻地走上菀青軒的後台。
    「我在這裡!」許彧潔從梳妝鏡下跑出,一把抱住郭陶陶。
    「豆豆長大了,重了不少呢!」郭陶陶抱起許彧潔。
    「郭姑娘來了。」許懿祥朝她點點頭。
    「郭姑娘可有些日子沒來了,豆豆一直問郭姐姐哪兒去了。」趙慧娘笑著走上前。
 
    郭陶陶望了眼坐在一旁看書的秦懿晟,見他不肯搭理她,便又和豆豆玩起來。




 
    「豆豆,你有沒有想姐姐?」郭陶陶捏了捏懷中的許彧潔。
    「有!」許彧潔用力地點點頭。
    「那姐姐變顆糖給你,好不好?」郭陶陶朝許彧潔眨眨眼。
    「是藏在口袋裡嗎?」許彧潔盯著郭陶陶的裙袋問。
 
    大家都被許彧潔逗樂了,就連板著臉坐在一旁的秦懿晟也笑了。
 
    「豆豆真聰明!」郭陶陶笑著從口袋拿出兩顆糖給許彧潔。
    「來,姑娘抱累了吧?我帶他吃飯去。」趙慧娘從郭陶陶手上抱走許彧潔,又把許懿祥拽下後台。
 
    後台裡只剩下站著的郭陶陶和面無表情在看書的秦懿晟。
 
    「陳師傅最近可還好?」
    「嗯。」




    「我最近很忙,少了時間來菀青軒。」
    「嗯。」
    「我今天和王文博一起吃的午飯。」
    「我知道。」
    「你看見了?」
    「沒有。」
 
    事實上,他確實瞧見了。陳貴自從王府回來後便病了好些日子,他便替師傅去藥堂抓藥。可不知適才為何鬼使神差地,他竟繞道走去仁心藥堂,又湊巧撞見了坐在羅小姐咖啡館窗邊吃飯的男女。那男的將草莓巧克力蛋糕推到女的跟前,又伸手替她理了理鬢邊的碎髮,於是他恨恨地拎著藥包回到菀青軒。
 
    「那你怎麼知道?」她奪走他手中的書。
 
    他沒有回答,站起來手忙腳亂地收拾後台,這問題他不想回答,因為他不想回憶起咖啡館裡那對男女。
 
    她跟在他身後,想了想又問:「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和王文博一起吃飯?」
 
    他依舊沒有回答,只搬著椅子走來走去,這個問題他想回答,但他不能回答。
 
    可眼前的人笨得要命,拿著他的書,跟在他身後喋喋不休地解釋。她說陳貴被抓一事是那王文博幫的忙,她受人恩惠,便要報答別人,而報答的方式便是單獨同恩人吃頓飯。
 
        他重重放下手中凳子說:「你愛和誰吃飯便和誰吃飯。」
 
    可如果他當時知道送出那封信的後果是她要同王文博吃飯,或許他當下便會撕了那封破信。
 
    「那……你為什麼都不看著我?」她問。
    他扭頭望了她一眼,冷冷道:「這樣可以了嗎?」
 
    她搖搖頭,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整個人轉向自己,笑著說:「要這樣看十秒鐘才可以。」
   
    他望著她的雙眸。
 
   清澈,明亮,眼裡有個他。
 
    他想起很多遇見她之後發生的事情,有快樂的,有難過的,也有許多溫暖。
 
    他越看越深,越看越深,然後瞧見了自己的心。
 
     他轉過身,不再看她。
 
    「不行,還沒十秒呢!」
    「幼稚!」
 
   他拿著椅子走下後台,空落落的後台只有她一人握著書樂呵。
 
    難得來菀青軒,她也許久沒有看他與他師哥的演出了,便抱著許彧潔在坐在台下欣賞他們的表演。
 
    他總把笑容與溫柔留在戲台上,離開戲台的他不是沉默寡言,便是面無表情。如果平日里他也能多笑笑就好了,她總這樣想。
 
    傍晚五點,郭陶陶離開菀青軒,回到郭府,卻見郭府亂作一團。
 
    「客廳怎麼這麼多衣物?張媽呢?」郭陶陶問正在客廳疊衣服的女傭。
    「張媽在二樓。」女傭說。
  
    郭陶陶提著手提袋,走上二樓,拉住剛從哥哥房間走出的張美寧。張美寧告訴她小姐,說是老爺和少爺收到上頭指令,要立即出發去東北。
 
    「哥哥,又要打戰了是嗎?」郭陶陶拉著郭致遠問。
    郭致遠歎了口氣,搖頭說:「上面意思是想我和父親駐守東北,以防萬一。」
    「那你們又要過很久才回來,對嗎?」郭陶陶焦急地問。
    「不知道……我比較擔心把你一個人留在北平。」郭致遠摸了摸妹妹的頭。
    郭陶陶搖搖頭,擠出笑容說:「不用擔心我,張媽和琇瑩都在北平陪我。」
    「好,那你乖乖留在北平,保護好自己。」郭致遠又捏了捏妹妹的臉。
 
    行囊收拾得差不多了,郭梟鴻和郭致遠換上蒼綠色軍服走下樓。
 
    「父親……」郭陶陶摟著郭梟鴻不放。
    「都這麼大的人了,還離不開父兄嗎?」郭梟鴻輕撫女兒的後背。
    「等東北局勢穩定了,我們就回北平,又或者把你接回東北。」郭致遠安慰道。
    郭陶陶噘著嘴說:「那你們答應我,要保重,要照顧好自己,不許受傷。」
    「好,都依你。那你也要記得保護好自己。」郭致遠給張美寧使了個眼色。
 
    張美寧朝郭致遠點點頭,走上前摟住郭陶陶,送郭梟鴻和郭致遠坐上車。
 
    橙紅的太陽幽幽地掛在山峰上,山邊頓時染了一層瘮人的血色,火紅的雲彩猶如掛在大山眼眶的血淚。青天白日滿地紅的旗幟飛飛揚揚,汽車載著身經百戰的將軍與雄心壯志的少年飛快地往前駛去。
 
    慢慢地,慢慢地,他們都被血日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