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沒事吧?」父親回過神來,向衛兵和士兵們問道。

「沒事!」

父親環顧四周,衛兵和士兵們死的死,傷的傷,有些來不及逃走,或是戰死在研究所的衛兵和士兵們,他們屍骨將永遠埋藏在貝蘭加山裏。此情此景,父親終於蔽不住忍耐已久的淚水,他的雙腿跪在雪地上,對著夜空中的百萬顆耀目星光放聲大哭,衛兵和士兵們也掩蓋不住悲痛的心情,掉下男兒淚……

死去的衛兵和士兵們,人數雖然不多,可是對父親來說,對整個哥薩克師來說,他們都是骨肉手足,好搭擋、好兄弟,兄弟離開了,難免會有傷痛,更何況作為戰士的他們,並非光榮地死在戰場上,而是作為一個失敗者,死在政治角力中……

「叔叔請你放我下來行吧?」我對著衛兵說道,衛兵就將我放下來。





剛才的爆炸聲和他們的哭聲將我吵醒,年幼的我還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我抬頭看著夜空,我感受到用肉眼所看的夜空真美,可是現在的我沒有時間欣賞這漂亮的夜空,那一刻我只想走到父親的跟前,安慰他不要哭。

「叔叔,你為甚麼要哭?」我舉起小小的手,幫父親的抹去眼淚。「乖乖,不哭不哭!」我摸著父親的額頭笑道。

「你……你醒來啦……」

「叔叔是軍人,怎可以哭呢?」

「即使是軍人,若果遇到兄弟手足死去,也不是完全的鐵石心腸……」父親將我抱起。





「可是研究所的叔叔說,作為軍人的我們是絕對不能哭。」

「那是因為……」父親心想道,研究人員從來不將我們當作人看待,便用這套歪理教導我們,抑壓我們作為人的感情。那一刻,父親開始反省和感歎自己和研究人員過去對我們的所作所為。

「我們受傷的時候,朋友死去的時候,都不給我們哭……」

「……」父親眼泛淚光地看著我。

「叔叔,你知道嗎?朋友的死去,讓我多難過?每次……每次我和其他還未死的朋友,偷偷摸摸地在深夜裏,細聲飲泣……好……好辛苦……」我抓緊著父親的衣背,蔽不住心中多年來的傷痛,淚水快要流出來了。





「如果你想哭的話,就痛痛快快的哭吧!我的乖女兒。」父親溫柔地對我說道。

「叔叔?我不是叔叔的女兒,九九九也從來沒有父親。」

「沒關係……從今天起,你就是我阿拉曼.東孤洛夫最可愛的女兒……」

「叔叔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那麼我是不是不用再回去研究所?」

「當然……」

「那我……那我……現在可以哭嗎?我的父親……」





「傻丫頭,你是我可愛的女兒,當然可以啦!」

那一個夜裏,我和父親的兄弟們絆著夜空裏閃爍的繁星,在茫茫的西伯利亞雪原中放聲痛哭,父親的兄弟們是為了死去的兄弟而哭,我是為了死去的姐妹,以及我和姐妹們,多年來在研究所所受的委屈和苦痛而哭。我放聲大哭,放鬆全身大哭,我不怕哭破咽喉,不怕哭聲傳遍整個西伯利亞,因為,只有哭,才能夠釋放出抑壓了多年的複雜心情,只有哭,才能夠讓我的肉體和靈魂得以解放了。

我必須要哭……

唯有哭……

才可以證明自己存在……

同時,已經獲得自由了!

*          *          *





「斯露德……原來斐露迪的原名叫斯露德……」

我微笑著點頭道是。

「那後來為甚麼將名字改成斐露迪?」

「畢竟斯露德這個名字並非屬於我的,而是她的……後來,當我念京津賢道社立大國學院的時候,我就將斯露德的名字更改了幾個字母,變成現在名字。然後,我將斯露德的名字歸還給她。」

「斐露迪……斯露德……念起來好像真的是一樣……」

「這樣子才顯得我倆是相依為命的兩姐妹。」我微笑道。

「咦!等等……你說得她難度是?」

「就是六六六,研究所所長的女兒就是六六六。」我摸著心房說道。





「好姐妹……你和『斯露德』永遠都是金蘭好姐妹……」

「沒錯……」我感觸地說道。沒錯!雖然我和六六六天隔一方,然而,我和她永遠都是金蘭好姐妹。永遠都是!

「啊!那你父親後來有沒有被元首查出,跟人類基因強化改造始源工程有關?」雄鷹問道。

我默默地點頭道是。

「那麼元首他有沒有說過怎樣懲罰你父親之類的?」

「那時候,元首的態度變了,他冷靜分析當前形勢,然後對外公佈,當下是戰爭時期,所謂求賢若渴,揮刀斬殺與計劃有關的軍官,倒不如讓他們將功補過……」

「哈哈……」雄鷹笑道:「也許,這並非元首自己想出來的。」





「甚麼?」

「這都是他的親信想出來。」

「也許吧……」我點頭說道。

「其實元首並不頑固,他的性格雖然暴戾,然而,當親信叫他冷靜並向他建言的時候,元首不單止能夠仔細聆聽著親信的建言,同時,重新評估形勢並立刻決斷。元首不愧為元首。」

「是嗎?」

「不過話說回來。你說到這裏……我總覺得……」

「覺得怎樣?」

「總覺得你和你的父親關係應該並不惡劣才對……」

「……」我一言不發。

「會不會你們之間有甚麼誤會?」雄鷹撥弄著我的頭髮,摸一摸我的右臉頰說道:「雖然,我不知道之後你們之間發生了甚麼事情,然而,從你父親在研究所裏,奮不顧身將你救出來的這一件事情來看,他……」雄鷹溫柔地看著我:「他應該非常疼愛你……」

「……」

「即使他對你做出非常過份的事,我相信,他只是用另類的方法,保護自己最疼愛的女兒。」

「……」我睜大雙眸,吃驚地看著雄鷹。

也許雄鷹說中了我的心聲,直到現在為止,我究竟為甚麼要痛恨父親?若果說父親助紂為虐,在人類基因強化改造始源工程中提出一些意見,間接殘害我們這些女孩子是為勢所迫,那麼他將我帶出家門,交予母親照顧,放下一筆錢,從此斷絕任何父女關係,又是否真的是一宗罪?

我可以原諒他在人類基因強化改造始源工程的所作所為是被迫的,因為父親曾經對我懺悔,懺悔著過去的所作所為,他說過很後悔參加這個計劃,他以為參加這個計劃可以讓國家更加富強,讓自己和家人贏取一點兒名利,卻未曾想過計劃一旦失敗不單止會危害自己,甚至會連累家人。父親又私底下告訴我有關我的一切。對於我和其他女孩子的出身,他認為既是一場鬧劇,又是一場悲劇。

父親又對我說,不論將來他對我做出甚麼樣的事情,希望我永遠相信他,體諒他。可是,那一天父親為甚麼要對我這麼決絕?

「從今往後,你再也不是我阿拉曼.東孤洛夫的女兒!」
 我突然想起來了,當天父親對我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並非憤怒,而是顯得有點兒難過,而且眼眶裏掉下了一、兩滴眼淚,為甚麼他要掉眼淚?究竟是為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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