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拉!兄弟們!就讓我們的這雙手,結束這漫長的戰爭吧!」

「烏拉!」

兄弟們聽著我的號令,大慨三千多人的隊伍,威風凜凜地向著迎面而來,又雜亂無章的波蘭師殺去。

那是「齊物」降臨大地以後的三小時,在莫斯科外圍駐守的哥薩克師,正向本來包圍國都,如今狼狽逃竄的西聯軍,發動衛國戰爭的最後一場戰役──西西伯利亞追擊纖滅戰。可是,所謂的追擊纖滅戰,在某程度上是毫無義意,因為自「齊物」發射以後,經已震動了整個西聯政府的政軍要員,以及西聯的平民百姓們。元首在「齊物」降臨後,命令西聯的各總裁們,必須在四十八小時內投降,否則,「齊物」將會降臨北美某處,所謂北美的某處,三歲小孩子也知道那是指西聯首都──新阿姆斯特丹。敵人的首都已經岌岌可危,當下的西聯,舉國處於亡國的恐懼之中,所以,盤據莫斯科周邊的西聯軍,在精神上和肉體上,早已喪失了戰鬥的本能,接下來,他們只等待著是否投降我國,或寧死不降,作出最後掙扎。

戰!





實在是毫無意義的。

一切,

已成過去了。

一切,

已經結束了。





然而,元首卻不這樣認為。他認為敵人還未正式投降以前,敵人依然是敵人,必須要和他們戰鬥到底,直到他們願意投降為止。所以,在「齊物」發射以後,元首就下了一道命令:

除非,站在前線的敵軍,願意投降我威武之師,否則,給我將他們殺過片甲不留。

元首的命令,從來不論軍人,連在政府部門內的公務人員,高官首腦們也莫敢不從,更何況是賢道社的社員和幹部們?

站在前線的國協軍和護民軍士官們,接到元首的命令後,便開始商議進攻計劃。然而,我深信在此時此刻,各戰場上的士官們,必定擁有與我不謀而合的想法。要戰嗎?好像真的沒有意義。不戰嗎?就是違反了元首命令,就是不忠於元首,不忠於國家的表現。對於東政人來說,「忠」「孝」二字,不單放在心底裏,也要表現在眉頭之間,這是東政人獨有的格言,也是東政人獨有的文化。自古以來,父母和國家給予我們的教育,就是忠孝父母,忠君愛國,當然,這個方法是沒有錯的,因為,沒有父母和國家的教導和養育,就沒有今天能佇立於天地間的我們,所以,報孝父母和國家,乃是理所當然的。然而,這一種格言和文化,若落入野心家的手上,「忠」「孝」二字,在旁觀者的眼中,隨即變成「盲目」和「愚蠢」的代名詞,同時,也會變成一種令人感到戰慄的侵略工具。如果,秉持著「忠」「孝」二字的人,還不從迷霧中,逃脫出來的話,野心家就會毫無止境地利用它,毫無止境的蹂躪千百萬個無辜的受害者。所以,必須要有人敢站起來,阻止元首,因為,不能讓他繼續錯下去,同時,必須用和平的方法,結束這一場持續了二十年,勞民傷財,破壞世界繁榮安定的戰爭。每個人的想法,也許跟我一樣,可是,這似乎只是一個夢。顯然,救世主是不會降臨這頹敗的大地,拯救我們的。看來,我們還是要不吭不哼地,繼續成為元首的侵略工具,然後,實現元首稱霸太陽系的「美夢」

「雄鷹,這一場戰役,只不過是敷衍元首而已,其實,你大可不用參戰。」





「將軍說得一點也沒錯,雄鷹老弟,你為甚麼這樣執著?」

「雄鷹,你就別去了,反正戰爭快要結束了,你就給我乖乖的回去莫斯科,回到斐露迪的身邊吧!」

我一言不發,只是搖頭笑著。

「雄鷹,如果是不放心你的部下,我可以替你看著,九營長和近衛連的兄弟們也可以幫你帶兵殺敵。」

「沒錯!雄鷹老弟,你就聽聽將軍和我的規勸吧!你可別做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啊!難度你忘記了?你家裏還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團長,等你回去娶她當可愛的妻子。」

「指導師閣下,你就聽聽兩位長官的勸告吧!這支隊伍由我來帶吧!」

我沒有理會三人對我的苦苦規勸,我走到路西克的跟前,然後騎到路西克的背上,接著我向他們說道:

「這班兄弟都是我帶出來的,所以,我有責任將他們平平安安地帶回去。」





將軍、教導師和九營長皆鴉雀無聲。

「我怎麼可以因為私人關係,而丟下我的兄弟們?」我激昂憤慨地說道:「我有我的親人,有我的朋友,也有我的愛人。難度兄弟們就沒有嗎?他們,是別人家的孩子,別人家的好朋友,別人家的父母,最重要的是別人家的愛人!」說到「別人家的愛人」時,我將聲音調高了好幾度。

「所以,我不能因為個人因素,丟下我親愛的兄弟們……」

話說到此,不知道是甚麼力量驅使著我,差使我抽出掛在項上的項鍊,我一下子緊握著項鍊末端的紫水晶,然後,慢慢地打開拿著紫水晶的手,默默地注視紫水晶幾秒鐘,沒錯!這就是我心愛的斐露迪送給我的訂情信物,此時,我的淚水在我不為意時奪框而出,淚珠一點一滴地滴到紫水晶上,我強忍著偷偷落下的淚水,並親吻著紫水晶。站在一旁的將軍看見我傷心難過的表情,便走上前,拉拉我的手,我回過神來後,便拭掉眼淚。看將軍的樣子,似乎有話要跟我說,我側著身體,將耳朵貼近將軍的嘴邊。

「雄鷹……這是最後的機會,你真的要去嗎?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我搖搖頭不發一言。第一次搖頭,表明我已經不需要最後的機會。

「你真的非去不可?」





我再一次搖搖頭。第二次搖頭,表明我與兄弟們所立定的要戰決心。

「你們剛成親!你可不要辜負我那可憐的妹妹!」將軍生氣的落淚說道。

我閉著雙眼,掉下僅餘的淚水,第三次搖頭。最後一次要頭,無意識地搖頭,這又代表了甚麼?思緒有點混亂得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不肯定自己會不會辜負斐露迪。

將軍對我的決心已無可奈何,他的眼白中冒著血絲,而且眼泛淚光,他退後幾步後,深深地向我敬一個標準的軍人禮,並且用東政語大喊一句。

「國家之興亡,全賴諸君!」

然後,我也向將軍深深地敬禮,並用東政語向他回覆道。

「為國家,為山河,為百姓,為家人,我等定必竭盡所能!」

我拔出掛在腰間,父親的恰西克刀,將刀尖指向天空,此時,天上的陰霾立刻散開,沉沉的灰雲像撥開雲霧見青天,埋藏在灰雲的太陽和藍天高懸在天邊,太陽發出的溫暖陽光,照射著父親的恰西克刀刀身,刀身泛耀著耀目卻不刺眼的柔和光影,令父親的恰西克刀彷彿充滿了力量,而力量也感染了我的全身,一團熾熱的火焰在我心中燃燒,全身像充滿了神奇的力量。





我揮一揮刀,將刀尖指向遠方雜亂無章的敵陣,然後,向眾兄弟們大喝一聲:

「烏拉!」

「烏拉!」

兄弟們高聲呼喊,他們爭先恐後,「烏拉!烏拉!」地向敵人所身處的地方衝過去。我再次向將軍和教導師敬禮道別後,便策騎著路西克,揮舞著恰西克刀,跟隨著兄弟們的腳步,戰馬群的鐵蹄,奔向遠方,邁向二十年戰爭的「終點」。

斐露迪,戰爭快要結束了。

請你等我,

因為……你心愛的人……





很快就可以回到你的身邊。

然後,長廂斯守……

最後,直到永遠……

*          *          *

「你們知道他是甚麼嗎人?」九營長指著躺在地上的屍體,向圍觀的士兵們問道。

「營長,像我們這些下等士兵,怎麼可能知道這躺在地上的『咸魚』是何許人物?」一名士兵笑道。

「哦?」九營長聽到士兵的回答後,他環顧四周,然後點出一名比較高級的士兵問道:「那你呢?你猜猜看?」

那名高級士兵走到屍體的跟前並蹲在地上,看著屍體的樣子,屍體頭髮夾雜著黑白雙絲,而臉上滿佈皺紋,推測是一位年過六十五歲的老人。接著他仔細檢查屍體,並看著屍體的那一身裝束,屍體身穿著西聯陸軍高級將領的深綠色軍裝,外披著一件黑皮軍用大衣,腰間佩帶著軍刀,可是軍刀早已出鞘,而且,並非緊握在屍體的手裏,似乎是因為軍刀的主人在英勇殺敵之時被砲彈轟中,結果,軍刀也隨之被轟得不知到那裏去了。最後,士兵再仔細看看屍體肩膀上代表軍銜的肩花。西聯海陸空和宇宙軍的肩花分為三種,將級是一朵向日葵,校級是一顆六角星,尉級則是一個菱形。士兵細心檢查屍體左右肩膀上的肩花,雖然,左肩上的肩花已經崩了一大缺,碎片也如軍刀一樣,被轟得不知所蹤,然而,右肩上的肩花卻完整無缺,並顯現出一朵金輝閃亮的向日葵。

檢查完畢後,士兵站了起來,摸著下巴稀疏的鬚根,想了一會兒後,向九營長說道:

「看他的樣子,似乎是一位少將。」

「他是甚麼人還要猜的嗎?」

「指導師……」我走進圍觀者中,九營長和士兵向我肅立敬禮。

「一般軍人的項上都掛著一枚牌子。不論是西聯人,還是我們東政人,都稱這種牌子為『士兵識別牌』。可是,西聯的前線軍人都送它一個更為貼切的名字,叫『生死牌』。大家知道為甚麼嗎?」我模倣著說書先生,搖頭擺腦地說道。

「……」只見眾人皆摸不著地搖頭,似乎不明固中的意義。

「唉……」我仰天長嘆了一口氣,用著西聯語說道後,再用東政語解釋道:「『見人如見牌,生死與共。見我如見牌,見牌不見我。』大家了解嗎?」

「這難度說……」

「除非是戰死,西聯軍人是絕對不會讓親人、家人、還有愛人知道自己戰死沙場的消息。所以,在他們西聯人的心態中,寧可險中求生,就算是亡國又如何?他們寧願與親人再次相見,也不會為了追求所謂的『榮耀』,而隨便放棄了自己寶貴的生命。」

我走到西聯軍少將屍體前,蹲了下來,準備解下屍體軍服頸項上的鈕扣。

「可是我們東政人就不同了……」

「有甚麼不同?」眾人問道。

「我們不怕戰死,因為國家教導我們,這是代表一種名為『為國捐驅』的榮耀。然而,若我們戰死了,我們的親人會既喜又悲……」

「教導師,親人們喜甚麼,悲甚麼?」一名士兵向我問道。

「問得好……他們的喜就是因為我們可以『為國捐驅』,他們的悲就是因為我們將永遠離開他們。對此是否值得,因人而異。有些人是悲歡交集然後有喜,有些人是悲歡交集然後也是個悲,還有些人一輩子都是個悲?」

「教導師,那我們為甚麼要戰?」另一名士兵問道。

「那只有敵我雙方身在廟堂的那幫人,和身居中央至上位者才知道。可是,如果作為一個士兵的話那又怎麼樣?」解開屍體軍服頸項上的鈕扣後,我拿出掛在屍體項上的生死牌看了一下,接著向眾人說道:「這一點我可以告訴你,西聯人和我們東政人也有不同啊!」我解開纏在項鍊上的生死牌,將生死牌緊握在手裏,然後站了起來伸一伸腰,再向眾人說道:「西聯人是為了活著回家,為陪伴親人而戰……」

「可我們東政人呢?」我拔出恰西克刀指著天空,激昂地大喊道:「我們不但是為國為家而戰,最重要的是要保護好我們的家人、親人和愛人啊!」

「各位!請記住!我們可是為國家,為山河,為百姓,為家人而戰。沒有國家,就沒有我們,我們沒有了,那我們親愛的人還會活著嗎?所以……」拿著恰西克刀的左手不停地前後晃動,我高喊道:「為國家,為山河,為百姓,為家人,我等定必竭盡所能!」

「為國家,為山河,為百姓,為家人,我等定必竭盡所能!」圍觀的士官們不停地高聲疾呼,在圍觀者外的士官們都紛紛響應,眾人一邊呼喊著,一邊拔起恰西克刀,並拿在手裏不停地前後晃動,這種磅礡的氣勢,就是我們東政軍人的威風!我們的犧牲,並非是白費的,我們的犧牲必須是有意義的。沒錯!我們是為了保家衛國,是為了親愛的人而上戰場的,我們不怕戰死,但求以我們的血肉之軀保衛家園,不受餓犬豺狼們蹂躪我美麗山河,對付這幫「畜牲」,不是將他們驅除到國境之外,便是將他們殺得片甲不留,殺得乾乾淨,總而言之,讓他們再沒有能力搔擾我們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現在,我真正了解到自己和大家,作為兒子的是為父母而戰,這是為了讓他們永遠過著安穩的日子;作父親的是為子女而戰,這是為了讓他們永遠過著歡笑的日子;作為丈夫的是為妻子而戰,這是為了讓她永遠過著美滿的日子;而我作為斐露迪的愛人,是為了甚麼而戰呢?沒錯,我是為了讓可愛的她永遠過著幸福的日子而戰。就讓我用這雙手結束萬惡的戰爭,摘取和平的花朵,並守護著斐露迪的幸福吧!

「各位兄弟!請你們看看我手中的『士兵識別牌』,讓我告訴你們,躺在地上的人究竟是誰?」

我走到顯眼的位置,示意士官們圍著我,另外一部份士官們暫時停止行軍的腳步,他們慢慢走到我們圍外,似乎也想知道哪一位敵軍要員被我軍擊斃。我將「士兵識別牌」的鏈子掛在左手中指中,然後,高嗓喊道:

「波蘭師師長──喬樂特.彼得.維特斯基,被我軍擊斃了!」

「烏拉!」

眾人聽到多年來仇敵被擊斃後,大快人心,他們舉起步槍,向天開火,同時,搖動著手中的恰西克刀,歡呼叫喊著。也難怪眾人會如此興高采烈,自我們成軍以來,波蘭師不只是哥薩克師進軍的絆腳石,對我們第十團來說,簡直是一隻「攔路虎」。雖然,我們第十團與波蘭師的對決是屢戰屢勝,然而,我們與波蘭師算不上是咬牙切齒的敵人,可能是因為我們所到之處,都有波蘭師的影子,所以,我們與波蘭師便有一種看似是「仇敵」的感覺。「仇敵」的頭領死了,兄弟們怎麼可能不會高興呢?

「兄弟們請聽我說!」我高嗓地接著喊道,兄弟們也暫時停止歡呼和喝采。「敵人的頭領雖然死了,這不代表戰爭已經結束!我們必須要讓他們知道,隨便入侵人家的國家,是要負出非一般的沉重代價,這個代價,就是讓他們以後再也不敢如狼似虎地入侵我們的國土……」

「沒錯!」眾人高聲喊道。

「現在敵人向南逃竄,為了保護我們偉大的國家,我們必須要將他們殺個乾淨!直到他們喊叫『投降』為止。」

我丟下「士兵識別牌」,一個勁兒跑到路西克的旁邊,一腳踏上去,騎到牠的背上,然後亮出恰西克刀,揮了幾下,並指向敵軍逃竄的方向喊道:

「殺他的乾乾淨淨!烏拉!」

「烏拉!」

我身先士卒,駕馭著路西克,奔向敵人撤退的方向,尾隨在後的士官們不是騎著馬,便是徒步跟隨著我。他們爭先恐後,前仆後繼地,兄弟們的喊殺聲,震動了天地,磅礡的氣勢打散了天上層層的灰雲,仰天一看,只見天空已變成蔚藍色,而耀眼奪目的太陽,高高懸掛在我們的頂頭上,暖和的陽光照射著我們,使我們彷彿穿上銀白色的披肩似的。馳騁於沙場,叫喊聲彷彿獅吼傳遍千里,行軍則猶如狼虎,形神好比降臨於混沌大地的天兵天將。然而,從他們「烏拉!烏拉!」的喊叫聲中,我看得出他們並非為個人的名利而奮勇向前,他們和我一樣,眾人已經置身事外都是為了保護親人,保護愛人而浴血奮戰沙戰,眾人早已置身事外,這都是為了將敵人趕跑,使敵人永不敢侵犯我神聖國土。

最後一戰了……

終於來到最後一戰了,

經過二十年既漫長又黑暗的歲月,

一切都要結束了!

在快要結束的時候,

我終於尋找到一個「真理」,

這個「真理」就是我因何而戰的「真理」。

沒錯!

就是為了守護我家鄉的親人,

就是為了守護我心中的愛人。

為了你們,我馳騁沙場,勇敢殺敵,

為了你們,我散播和平的種子,

然後,用著自己的雙手保護和平的種子,

讓「她」可以茁壯地生長,

當「她」長大的時候,

將會長出一蔟蔟嬌艷的花朵,

這可以讓我們永遠欣賞到,

「她」香艷美奐的神采;

當「她」的花朵結成了果實以後,

則可以讓我們永遠享受到,

得來不易的和平果實。

我可愛的斐露迪,

你看見了嗎?

你聽見了嗎?

你感覺得到嗎?

和平,美麗的一天,

終於要降臨大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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