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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水大街,十點三十五分。


「你上這個網到底會不會被抓呀⋯」一男問。


「人都隨時要死啦!還想什麼會不會被抓呀⋯⋯」一女不忿地回答。






此時此刻,全港滿城風雨,陷入真相和謠言的漩渦當中⋯⋯


「请大家务必要看下去,否则今晚将会再有无数人送死!- 新闻部副主管李文良」


網頁的首句已經明顯地跟訊息的主題背道而馳。






「我的家人在香港街上被鬼杀害,警务署却说不能派人来保护新闻部的性命⋯⋯那我就只好告诉大家真相——」


當一個地方的真相被失蹤,那麼真相就會成為貼著動脈的利刃。


誰也沒想過,寫這篇「新聞」的李文良⋯就是在今天「臨時對話」中於上水敬拜台下訪問區長的新聞部成員⋯⋯






「连夜来,北区发生了超过三百宗的『鬼杀人事件』,死伤无数(当中还包括了不少警察)。我们暂时只知道大多案发的楼宇单位皆是凶宅,所有有关看见鬼魂杀人的『传言』皆是真实的,但政府却以维护社会安全和避免引起公众恐慌为由,隐瞒了近日恐怖事件的严重性⋯⋯」


作為政府新聞部一份子的李文良在申請警務署保護下無奈被拒,而就在昨晚的凌晨一點,香港街的淪陷消息就傳到了眼前⋯⋯


「就连香港街昨夜也出现了鬼魂杀人,请大家认清一个事实:我们最珍惜的一条街道已在一夜之间染红。」


「家父和家母本在昨晚到香港街游逛,在彻夜未向我报平安的情况下,我在鬼魂已消失的破晓时分赶往香港街⋯⋯」


「才惨痛地发现家父家母已成为昨夜在香港街上遭殃的受害者⋯⋯」






這篇「新聞」的文字旁還附上了一大堆的現場照片,包括北區不少凶宅的流血現場還有街道上斷掉的手腳和屍體。


而對政府來說,最具威脅性的武器無疑就是最後一條影片⋯⋯


影片時長為 2 分鐘,片段包括李文良本人在香港街拍攝的影片還有前兩天報案人所拍下的凶宅鬼殺人影片⋯⋯


只見兩段影片的現場似乎還沒有任何被警方或清潔機器人清理證據的痕跡,而香港街更是至少有二十具屍體躺在地上⋯⋯


影片的最後,鏡頭定在了香港街的招牌上⋯招牌上留下了一句血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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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自殺」


就算前面的照片看似可以後期加工而成,最後的一段影片還是讓大多不相信的人最後瞠目結舌地改變想法⋯⋯


「我深知事态严重,所以决定作第一个说出真相的人!」這是「新聞」內的最後一句。






只是⋯李文良並非第一個說出真相的人⋯⋯


或者⋯如果他的家人沒有遭殃的話⋯⋯


真相,可能永遠都會被失蹤。


*


十點四十九分。






上水警署,成人拘留所。


上水警署由於沒有任何一個能說廣東話的警察而取消了剛才的口供錄取,卻還是繼續讓梁光扣留在拘留所裡。


黯淡的光照著鐵欄,但梁光始終不能看見光外的世界。


空間很侷促,他只能坐在一角,盡量靠近光呼吸,深呼吸了幾下,他才能靜下來思考。


其實這也並非梁光第一次被捕,不過對上一次也已經是他失去右眼的那一天。


已經相隔幾年,但在梁光心裡⋯這一次被捕怎麼樣也比不上幾年前的那次。


顫抖、不安、恐懼、絕望⋯⋯


一夜之間,右眼沒有了、最好的兄弟阿天也在火煙瀰漫的彌敦道中被槍火帶走⋯⋯


所有曾經最美好的回憶,都在那夜彌敦道灰飛煙滅之時化成一片塵土⋯⋯


「就快畢業喇喎,有咩打算?」


拘留所裡萬籟俱寂,梁光靠著牆,想起了快要二十年前阿天所問的一條問題⋯⋯


「鬼知咩⋯做廢青囉⋯⋯」當時的梁光耗了四年的大學時光,卻還是不想走酒店管理這條路。


畢業時的茫然,是他真的不知道哪個生涯、哪條路最適合自己;


但他最後還是靠著勤奮打工和做一些小生意賺了點錢,買了一個不錯的單位,娶了太太,在二零一九年尾還有了小復的出現。


以前,在自己的家落地生根、努力上進,似乎是最正確不過的事。


「你最想做乜?」但到了最後,阿天還是把這個問題再問一次:「如果真係光復咗。」


時間,已是倒回彌敦道淪陷的前一晚。


「鬼知咩⋯光復咗先啦⋯⋯」


梁光當時沒有給出答案,阿天也沒機會聽到後來的回答。


或者說,這條問題也還是不需要一個答案⋯⋯


而那一次的茫然,卻是他真的看不見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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