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九日。

今晚我和歐渝心相約外出。

她再一次遲到,但總算來了,我就沒有介意。我只是擔心她在途中是否出了甚麼意外,但她既然一直不肯說,我就不好意思再追問了。

「如果真的沒事的話,那就好了。」雖然我口中如此說,但總得有點不妥。

「今晚我們去哪裡?為甚麼你這麼神秘?」她問。





「跟着我走吧!」

我坐上了巴士,巴士駛過了吐露港,向大埔的方向前進。我們在大埔下車,又換乘了小巴。晚上的車道很暢通,我們很快就來到了近郊的大美督。

因為是平日晚上,大美督的遊人不算很多,只有數群在燒烤玩樂的年輕人。

街燈不密,道路昏暗,我利用電筒照亮前路,帶着她走過燒烤場,登上了堤壩。壯闊的堤壩在晚上帶了點神秘感,夜色模糊大海,舉頭但見繁星點點,將寂靜的夜空點綴得絢麗多姿。

「哇!在這裡看到的星星,比在沙灘上看到的更多。」歐渝心興奮的說。





「再等一下,或許會看到更壯觀的景象。不知道今晚會不會遇上呢?」我舉頭看着夜空說。

「遇上甚麼?」她問。

我微笑故作神秘:「等一下。」

默默地凝望着星空,忽爾覺得世界變得好大,而我們卻是十分渺小無力。人類的生命在過百億年歷史的宇宙之中,更是短促。在彼岸的星空裡,是否會存在平行世界,她並沒有死去,而可以跟我走在一起?

想到此處,一顆流星倏然劃破夜空。





「來了!快許願!」我馬上忙說。

歐渝心見狀,也未及思考,馬上一同雙手合什許願。

我們張開眼睛,繼續凝視夜空,這時又有數顆零散的流星閃過。

歐渝心仰望着星空:「這是你今晚帶我來這裡的原因?」

「是啊!因為我知道今晚有鳳凰座流星雨,鳳凰座流星雨通常出現在十一月至十二月,所以就想帶你來看。而且……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歐渝心感到十分驚喜,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是你哥哥告訴我的。」

「他竟然……」





「生、生日快樂!」

歐渝心羞澀的笑了,蒼白的臉頰鮮有地泛起紅暈:「多謝!」

「抱歉,我沒有甚麼能夠送給你。」

「不,我很開心。」

所謂生日,其實也就是她的生忌。她的年齡永遠停留在逝去的那一年,她的青春被時間凝住了,可是生命亦同時被病魔奪去。她的人生早就完結了。

而我只想在她這些顛沛流離的日子裡,繼續陪伴她。

我問:「你剛才許了甚麼願?」





歐渝心笑說:「不告訴你呢!」

「其實……我有話要跟你說。」我的語氣變得凝重,心跳也加速起來。

這些日子,我倆雖然卻像在交往,但我仍然沒有給這段關係正名,現在應該是時候了吧?

歐渝心先是看着我,然後低下頭,臉色黯然的說:「我知道你想說甚麼,但請你不要說。因為,現在好像不太合適……」

我認真說:「這又有甚麼所謂?我根本不介意。」

「那個初中生說得對的,我是鬼、你是人,我們本來就屬於不同的空間。將來我走後,下輩子就會忘記你,你也會漸漸忘記我。所以,還是現在這樣子就好了。」

我怔住了。沒想到她是如此答覆。她大概是很焦慮吧?的確我們的將來有太多不確定性。不,應該是說,根本不會有將來可言。我想了想,既然她覺得如此是最好的相處方式,我雖然感到失望,但亦不會勉強她了。

我拍拍褲子,站起來:「好吧!別說這些了。看!又有流星了!」





我跟她的相遇會像流星一般,只是一晃而過嗎?

歐渝心展露出笑容,繼續仰望着星空。

我能夠看到她臉上的笑容,這就已經足夠了。


這是尾班車了。車上只有數位乘客,我裝作談電話,盡量壓低聲音跟歐渝心談天說地,好讓其他乘客不會把我當作神經病。

「你最近的精神好了點嗎?」她關切問道。

「精神好得不得了,這還是多虧那初中生的藥丸。」我拍拍胸口說。當然,我沒跟她說藥丸的效力快要過期了。

「其實那初中生是甚麼人?」





「我也不清楚,他說自己是甚麼伏魔師,古裡古怪,如果你遇上他還是要小心一點。算了,我們別談他。」

歐渝心轉移話題:「我沒有再去那間補習社,沒有我的指點,你經濟科的成績怎了?」

「還好吧!除了補習課外,回家後我也有好好努力的。」我說。

「是那個女生指導你嗎?」她指的是張文彩。

「哪有?」我聽她提起張文彩,心中滿不是味道。

這一問就讓我想起自從那次起,就跟張文彩沒有太多的交流。唉!她到底是在想甚麼?

「你在想甚麼?幹麼一臉愁容?是我說錯話了麼?我只是想跟你說笑而已。」

「沒甚麼。」我忙搖手說:「我們該下車了。」

回到沙田的河畔,已經是深夜,街道上不見任何人影,氣氛靜得可怕。我說:「我送你回去吧?」

歐渝心笑說:「不用啦!現在已經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走就行了。別忘了我是鬼啊!今天謝謝你。」

「嗯!好吧!」

我跟她依依不捨地道別後,還不時回頭相視,數次來回終於真正道別。

今晚,她應該很高興吧?只可惜,我還沒能說出應該要說的話語。

但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今晚河畔的氣氛比起平時詭異得多,沒有半個人影就算了,怎麼連一架車輛也看不到。就算是凌晨時份,也總會有些的士、小巴駛過吧!

然而,現在並沒有!

我心中漸漸感到不安,倏然一陣寒風颼來,吹得不禁令人毛髮直豎。這種感覺,對了!是那種感覺,跟歐渝心一樣,是亡魂的氣息!

猛然,兩道比平常人高出約一倍的「人影」從身旁略過,我未及看清,回身再看,兩道「人影」竟已閃出數丈,再眨眼時,我就看到他們正向歐渝心的方向飛去。

糟糕!

是有其他靈體要襲擊她嗎?直覺告訴我,她有危險!

此時此景,讓我想起了那次我暈倒後發過的夢。對了!是幾乎一模一樣的影像。

我馬上飛奔,向歐渝心的方向,大喊:「快跑!」

歐渝心意識過來,看見我正向她大喊,又見那兩道人影向她的方向襲至,便馬上轉身就逃!

我亦不作他想,追了過去,但跑了一段路後,突然竟被一道強力彈開,前方像是有一道無形的力場。我跌倒在地上,抬頭時已經不看見歐渝心的蹤影。

這時,我耳邊傳來兩把可怕得令人戰慄的聲音。

「我們已經讓她剛好過了生忌才前來抓捕,怎知又讓她逃脫了。」

「嘖嘖嘖!下次她就沒那麼走運了。」

「回去又要跟那些傢伙交代!真麻煩!走吧!」

我一眨眼,兩道黑影突然消失,河畔回復了平靜。

我不知道剛才發生了怎麼回事,心中猶有餘悸,更發現自己的雙手正在顫抖。而她,應該成功逃脫了吧?

那些東西到底是甚麼來的?那些靈體為甚麼要抓捕歐渝心?歐渝心一直在對我隱瞞着甚麼?我腦海中有着各種疑問。

這些問題,我一定要找機會跟歐渝心問過清楚。


某天補習後的晚上,我如常跟歐渝心會面。

「上次那些東西到底是甚麼來的?」我先問。

可能是曾受驚的關係,她有點口吃:「那……那是跟我一樣的遊魂野鬼。」

我聽到是「遊魂野鬼」,心中不寒而慄:「為甚麼他們說要抓捕妳?」

「我……我也不知道。」她回應。

事到如今,她還是不願說出真相,但我又怎能迫她?她應該只是不想我捲進不必要的麻煩吧!

「他們會再來嗎?」我再問。

歐渝心低首沒有回答。

我拍拍胸口:「不要怕,我身上有這塊護身玉佩,若然他們下次再來,我定會保護妳。」口中雖是如此說,但我心裡明白,自己只是血肉之軀,即使手執護身玉佩,又如何能夠對付那些鬼魂?

對了,我想起了那個自稱是甚麼伏魔師的中一生吳展夢,或許我可以找他幫忙吧?不過,他一直都想歐渝心從人間消失,他會幫我們嗎?

「不,千萬不要勉強。這實在太危險了。」歐渝心說。

我突然靈機一動,說:「我想起一個人,我會找他幫忙。」我指的這個人,不是吳展夢,而是華叔。

一直總覺得華叔是個深藏不露的人,這護身玉佩既是他贈送,說不定也有其他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