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盜賊們酷似喪屍生吃馬肉的場面,有三分殘酷,七分真實,要是倖存區上有一頭豬日光日白下散步,相信都會落得慘遭分屍的下場。
 
他們就像暴食的雜食性狂鼠,滿嘴鮮血淋漓,不出半個時辰就將馬肉啃得一乾二淨,殘留一副灰白的馬骨。
 
「原來馬肉都幾好食……」、「真係想食多隻。」、「隻馬,味道唔錯啊。」、「沈帝佬大……不如再宰隻馬食?」
 
「再食就無馬交俾人。」沒嚐過一口的沈子帝直接拒絕。
 




「嗰個南方牧師,到底幾時先到?」一些盜賊在望天打卦。
 
「聽佢哋口吻,應該係等緊向佢哋買馬嘅人,對方叫「南方牧師」?未聽過。」盧旺山大叔推測。
 
「咁一陣追蹤買馬人,定沈子帝。」我兩隻眼,始終盯住頭目一人。
 
「細路仔先會選擇。佢哋咁多手下,呢個情況已經唔可能活捉佢哋,所以等陣間我會衝入去呯呯兩槍,殺咗個沈子帝同個買馬人,群龍無首就好處理得多。」盧旺山大叔給出方案。
 
「之後?」
 




「之後……就睇班盜賊有咩舉動……」
 
「腦入面嘅計劃,永遠係完美。」我說。
 
說時遲,那時快,外頭入口就傳來腳步聲音。
 
一名灰袍加身的男子,緩緩行入木球會草地。
 
那名男士灰髮蒼蒼,銀絲般長的灰髮又像瀑布傾瀉到肩下。
 




他右眼戴上眼罩,眼角有著不明顯的法令紋。
 
沈子帝見他到來,第一件事是先摘下般若面具:「還返個面具俾你。」
 
那塊全樹脂製作的面具,跟我的鳥嘴面具一樣造工精湛,不是隨隨便便為了掩藏身份做出來的東西,通常更是代表一種身份或精神。
 
那男的一手接住面具,便戴回到自己臉上。
 
「宜個買馬人,先係塊面具嘅真正主人。」我默唸。
 
「已經按照你一年前嘅要求,戴住塊羅剎面具搶咗一批馬返嚟。」沈子帝伸出一隻手,了當地問:「咁我要嘅嘢呢?牧師。」
 
「佢就係牧師。」盧旺山大叔瞇起眼。
 
原來那塊面具不是叫般若……




 
是叫羅剎。
 
「已經準備好。」戴羅剎面具的牧師,從袍內拿出一瓶藥劑。
 
藥劑內的液體,呈現鮮紅色。
 
「我點知道係真定係假?」沒想到脫下面具的沈子帝,長著一張俊美的臉。
 
「搵個受試者?」牧師聲音低沉,但富有磁性。
 
「就佢。」沈子帝隨便指指身後一人。
 
「沈、沈帝?我……?」那名被指的盜賊,仍在發愕。
 




牧師輕掀灰袍:「令兄品種係?」其腰間腿邊藏有特製的皮革長布袋,專門用來安放不同的藥劑。
 
「吞肥。」沈子帝回答。
 
「佢阿哥係吞肥!?」我訝然。
 
「聽埋落去先。」盧旺山大叔說。
 
牧師純熟取出一枝混沌白的藥劑,卒然擲到被指為受試者的盜賊腳下。
 
「乒──」藥劑破出,液體頓時凝固將盜賊雙腳緊緊黏住。
 
「噫!!」那名盜賊怎樣也動不了。
 
其他同伴見狀,慢慢退後幾步。




 
牧師又將另一枝藥劑拿出,但這次配合方便注射的針筒槍使用。
 
「咔」藥劑已經安裝到針筒槍上。
 
「佢想點……」盧旺山眉目緊鎖。
 
「嗄啊……嗄啊……救我……救我……」盜賊不斷搖頭,舉起雙手:「唔好呀!唔好呀!!!」
 
牧師不帶任何一絲情感,走到那名無法移動的盜賊旁邊,將針筒槍上的藥劑從手臂注射入其體內。
 
「啊啊嗚啊……」被注射藥劑的盜賊苦苦哀叫,就彷彿是場無法逃避的命運。
 
不出兩分鐘,盜賊就由一個正常人,去到長滿紅點,再到身體病變成我見過最瘦的吞肥。
 




因為眼前的事情在太過震撼,我眼也不敢一眨。
 
「嗚嘎嘎……嗥咧咧唪……」變為吞肥的盜賊,身上的衣甲全被擠破。
 
「宜枝,就係你需要嘅復活藥。」牧師又從袋內取出一枝鮮紅色藥劑,並注射到眼前的吞肥身上。
 
注射之後,過了約三十秒,吞肥全身開始退化成原本作為人類的模樣,但是紅點依然存在於皮膚上。
 
那腫脹的肚皮,慢慢消失。
 
「嗄……」慘成受試者的他,再次醒過來。
 
不同的是,他眼神經已變得空洞無比。
 
「嗚嘎,啊吟吆!」受試者不斷抓著自己臉皮,更甚是眼睛:「哎啞咰……」
 
「完成。」牧師收起針筒槍。
 
除我之外,就連其他一旁觀看的盜賊都十分啞然。
 
「佢唔似完全康復好……」
 
「至少,身體已經回復正常,呢樣係最重要。」牧師將藥劑交予沈子帝,然後逕自牽走五隻馬,並騎在其中一隻上離開:「佢哋學習能力好高,好快就可以變返類人,繼續生存。」
 
說畢,牧師就騎著馬,帶馬走。
 
我有預感這個人……
 
這個叫牧師的人,
 
遠比雙子盜賊要危險,所以有股衝動跑到木球會入口處將他攔住。
 
可是盧旺山大叔一手將我拉住:「佢騎住馬你唔夠佢快!唔好打草驚蛇。」
 
「你見唔見到嗰個人……」我仍為剛才的畫面震撼著。
 
「見到,將一個畸形病者,變返做人。」
 
「唔係……」我腦裡回想起,多次感到奇怪的一種病者品種:「佢變返做嗰啲唔係人……係勞者……」
 
「即係我哋網球場見到,好似人咁嘅病者!?」盧旺山大叔驚問。
 
「係。」我目光返回那名受試者上:「呆滯嘅目光、自殘嘅傾向、行屍走肉嘅狀態,完完全全符合勞者嘅特徵……」
 
這意味住,我曾經見過的大部份「勞者」,都不是由什麼小病傷風、積勞成疾變成,而是一場人為的惡行。
 
「嗰個人,自稱「牧師」?」我默默記住他的名字和樣子。
 
「處理咗入面班賊先,入面至少仲有幾隻馬喺到。」盧旺山說。
 
目睹完同伴殘酷病變的畫面,一些盜賊們轉換話題,打破場內的沉默:「嘿,佢只係拎走咗五隻馬。」
 
「係啊,呢次交易有賺。」其他盜賊和應。
 
「想食?」沈子帝問。
 
接著,他又用武士刀切斷一隻馬的脖子,讓盜賊們自己分來吃。
 
「你哋食完就自己返嚟凌宵閣,我有急事做。」沈子帝凝視住手上的藥劑,騎到一隻馬上:「老輝,你係幹部,幫我去開路。」
 
「收到。」名為老輝的盜賊,騎到另一隻活馬上。
 
「得沈子帝同佢另一個手下返去,係好機會!」盧旺山大叔看準機會,埋伏到木球會入口外。
 
「佬大,一路順風。」看住出入口的兩名盜賊,跟準備離開的沈子帝道別。
 
我在出口外聽著馬蹄的步伐,待兩人騎馬步出後,盧旺山大叔立即瞄準、開槍!
 
「呯!」一聲槍響,打破這寂靜小區。
 
中槍倒地的人,卻不似預期。
 
「嗚啊啊──」老輝倒臥到地上。
 
慢一步騎出沈子帝馬上策馬逃跑,也不顧我們殺了他的幹部,我們是什麼。
 
「呯!呯!」緊接,盧旺山大叔連續兩槍射向沈子帝。
 
可惜,兩發子彈全被沈子帝仰後彎腰避開。
 
「病獵!追!」盧旺山大叔喊。
 
「我係叫M。」我不用他說,都會一手搶過了馬來騎。
 
「出面咩事啊!」木球會和入口的盜賊都注意到情況。
 
「走!」盧旺山大叔見我上馬了,即拍拍馬腿。
 
「你?」
 
「我喺到擋住佢哋。」
 
「你把槍得幾粒子彈,上嚟!」我伸手向他。
 
「你咁做隻馬會跑慢好多……」盧旺山大叔捉住我的手上馬。
 
「總好過你死喺到,反正沈子帝佢一定係上返太平山嗰邊。」盧旺山大叔捉住我的腰,我便開始策馬沖前。
 
如盧旺山大叔說,兩個人騎在同一隻跑慢很多,轉眼之間沈子帝就只餘下一點點背影。
 
「呢到上太平山條路要點行?」帶上盧旺山,更是帶上一幅港島區地圖。
 
「街口轉右!由布力徑去到港島徑四段,係上山嘅路嚟。」盧旺山仔細說明。
 
這一場追逐戰,我們早就見不到沈子帝的蹤影,但我們知道他的最終目的地,只需要盡快趕上便可。
 
實在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從他口中挖出來。
 
包括,這場搶劫、隧道下的竊屍賊,還有最重要的……
 
「南方牧師」到底是誰。
 
如果馬場是新手級比賽,那這場追逐戰肯是地獄級難度。
 
先不說路面上有不同的障礙物,每一輛停泊路邊的廢車,都是測試我是否能夠好好控制馬匹的考驗。
 
從市區追入到山徑,不過是短短十分鐘的事。
 
山徑的路可以形容為修羅級,幢幢的樹影將天上的月光掩蓋,失去光明的指引,就只能運用眼力去看清楚前路。
 
正當我們轉入一條要上斜的山徑時,駭然發現最高處站著騎馬的身影,他手上舉著什麼瞄準我們,我本能的反應就是打開盾傘,舉向自己和馬的前方。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
 
卡賓步槍密集的子彈!他的揹住的可不是玩具。
 
連續射了八、九發子彈後,他稍為停下來,像是打量我們死掉了沒。
 
「盧大叔,反擊。」我低唸。
 
盧旺山馬上舉高了手槍,瞄向斜上方的沈子帝。
 
「呯!」明顯射失了。
 
因為沈子帝見我們以槍火還擊後,繼續騎馬逃走。
 
跑完這條斜坡之後,我們跨下的馬匹都開始氣喘力弱,知道這一點的盧旺山大叔把手槍交給了我。
 
「你追埋落去,拎把槍殺死佢。」盧旺山自己下馬。
 
「好,你自己小心。」
 
盧旺山又叫停我:「等陣!」他將前去凌宵閣的路大致上說給我聽一遍。
 
穿過小山徑後,我很快就回到半山地區的路段,那些的路比較平坦,只是樹根過份生長,佔據了石路。
 
在我去到山頂道的時候,地圖觀已經變得迷糊,前方不見沈子帝的蹤影,後方又隱約傳來追兵的聲音。
 
「見到喇!佢喺上面嗰條路到啊。」有兩名盜賊,同樣騎住馬將我追住。
 
我見現在騎著的馬體力差不多耗盡,索性將計就計,找了條稍為直的路等待兩名追兵到來。

 
99
 
陰暗的小道上,冷風吹葉落。
 
我騎著快要筋疲力盡的白斑馬在一端等候。
 
兩名騎馬追來協助沈子帝的盜賊,終於遇我與上。
 
「放棄逃走?聰明嘅選擇。」兩名追兵和我有十五米距離。
 
他們兩人各自從腰間掏出蒙古彎刀,低聲交語商討誰先迎戰。
 
在得出結論後,一名盜賊率先衝鋒,另一名盜賊則保持四米距離跟在後方,一旦同伴戰敗都能為他即時補位。
 
槍我決定先收好,待逼不得已的情況才使用,暫且先用兩傘應付。
 
「喳!」盜賊全速策馬。
 
我們兩邊快馬都分別往中點跑去,在與首名盜賊相交前一刻,我發現對方手握的彎刀,是保持水平以下的舉姿。
 
這種握刀方式顯示出,他的目標不是斬人,因為太過不自然……
 
是用來斬馬。
 
當馬被斬,我便會狠狠摔落地下,第二位跟上來的盜賊,亦能輕易收割頭顱。
 
在洞破他們的心思後,我在馬上轉為半站的姿勢。
 
「唔?」盜賊對我的舉動,感到疑惑。
 
「唔好猶豫,照跟計劃講做!斬!」後方那名盜賊喊。
 
不出所料!在兩馬交會的一霎,盜賊將彎刀砍向馬喉,我方馬兒四腳隨即一軟,痛苦摔下。
 
可在馬摔之前,維持半站的我已經做好打算,一躍跳到迎面而來的盜賊馬上,令他一時手足無措,我用這個空檔打他下馬,搶奪了新馬的控制權。
 
「啊呀!」他滾摔到地上之餘,更被身後同伴的座騎踩上一腳:「嗚哇!!」
 
「嗄你……」因為超出計劃預期,後方的盜賊感到愣然。
 
我稍稍回頭瞧去,望見他竟然作出了擲刀姿勢,幸虧有望上一眼,及時俯身避開彎刀擲來。
 
「啪──」彎刀擲中路旁的樹木。
 
見他手上失去武器,我便放心減速到他並肩距離,然後用劍傘一記將他打落馬下。
 
「啊啊!!」
 
解決兩名追兵之後,我繼續乘馬向太平山頂進發。
 
三更半夜,一路過去著實有些迷路,多是依靠一路向西的觀念,保持前進。在我和馬兒的堅毅不屈下,終於從低處望見凌宵閣那橦具標誌性的建築物。
 
半山區的路段,不時都有病者出沒,一般而言我都繞過就算,但有些著實擋路的,我都無可避免要在馬上揮斬。
 
好景不常,我高估了馬兒的能力,在面對一隻攔路的舌女時,牠前左腳意外被舌女舔上一口,並立即帶來了人仰馬翻。
 
馬兒傷倒在地,舌女氣燄囂張。
 
「嘎喃哆哆──!」
 
被摔得胳膊有點痛的我,以劍傘一記插入舌女咽喉管道:「啊嗄……」
 
見舌女和受傷的馬都一動不動後,我嘆一口氣,繼續徒步行上山頂。
 
我估計相比起沈子帝,我到達的時間大概慢了一個小時左右。
 
在那段時間,他可能已經拿著牧師的不明藥劑,注射入自己疑似變成了病者的兄長身上。
 
怎樣也好,我必需要過去阻止。
 
殺到雙子盜賊故知然好,但能夠搶到牧師那瓶藥劑,就更加之好。
 
這一路上用腳去行,才沒有走馬看花,欣賞到半山區結合大自然之美的高尚住宅。
 
令我無端生起,退休的念頭。
 
經過法國駐港總領事官邸、雲嶺山莊、山頂小學,總算到達山頂廣場下。
 
可是那裡燈火闌珊,比我想像中要貧弱。
 
為免不被任何人發現,我只能透過一旁的叢林掩蓋,慢慢靠近到太平山頂。
 
山頂廣場雖然破舊,但其摩登的外觀不變。
 
這一頭的區域被一顆又一顆原木柱豎立放著,排成一道包圍住廣場和凌宵閣的牆。奇怪的是,我一直以為這帶經已是他們的地盤終點,沒想到凌宵閣對上的山頂,更內有乾坤,可惜我位於的高度看不見入面有什麼,只見盧吉道打後的區域,都被一道人造的大木門深深關閉住,完全格絕外界,但內部又好像燈火輝煌、火樹星橋,半空隱約約飄升灶爐煙火。
 
這道木城門說來宏偉,少說都有十二米高左右,木城門兩旁設有巨型哨塔。
 
由於山勢地型呈凹,唯一出入口是被擋於門外的盧吉道。
 
我從山頂道悄悄靠近凌宵閣,除了見到外圍滿是堆積如山的屍體外,更有類似木製攻城器之類的東西。
 
「之前又話有一、二百盜賊喺到?」正當我詫異的之時,驀然發現早前洩露搶馬情報給我的幽迪,正在跟沈子帝進行交戰。
 
兩人正於凌宵閣門外,互相砍殺!
 
「鏘──!」兩人刀刃相交。
 
「叛徒……」沈子帝沉吟道。
 
「你唔可以怪我!」幽迪一如上次,戴著塊易認的骷髏口罩:「貢品唔夠獻上俾「雙子盜賊」,我哋只會繼續喺宜片爛地方都生活,你阿哥變咗做吞肥!吞哂所有今年原本要貢奉上去嘅財寶,只有殺咗佢,拎哂佢肚入面啲嘢出嚟先得,你仲留佢喺到,只係拖累哂我哋所有人……」
 
什麼?沈子帝不就是雙子盜賊麼……
 
連盧旺山大叔之前給我的情報,也是這樣說。
 
「我已經搵到救佢嘅藥,佢即將會無事,所以……」原本只是普通格劍的沈子帝,忽然快速往幽迪手肘和大腿一斬。
 
「嗖──」使幽迪他負傷蹲下。
 
「作為曾經嘅部下,你已經唔需要存在。」沈子帝將刃端指向其鼻尖。
 
「嗄啊,世界上邊有宜種藥……嗰個南方牧師只係呃你……」戰鬥雖然落敗,但幽迪沒有想過求情。
 
「就俾你見證神蹟。」沈子帝兩刀劃斷幽迪腳筋,令他半殘廢。
 
「啊啊啊呀──!」幽迪咬牙痛叫,幾乎要昏死在地上。
 
沈子帝獨自步入凌宵閣內,餘下幽迪一人在外。
 
見外面沒什麼動靜,也沒其他盜賊手下,便俯身衝過幽迪旁邊。
 
「你點?」
 
他一副快要合上眼皮的樣子:「失敗咗……」
 
「你之前明明話佢就係雙子盜賊……」
 
「我呃你……我只係想借你手……殺死佢……佢嗰隻變咗病者嘅阿哥……吞哂所有金銀財寶……嗚……但佢一直唔肯殺,亦都唔俾我哋殺……」
 
「咁真正嘅雙子盜賊?」
 
他緩緩舉起手,指向眼前的木城門。
 
「我都估到,入面無咁簡單。」
 
現在要先阻止沈子帝,將牧師的藥劑注射入他兄長體內。
 
我弄清目標先後就直奔入凌屑閣內,一入去就是震撼性的畫面,因為有隻巨型吞肥正躺在裡頭。
 
從腫大的肚子反映出,他曾吞下過大量固體物件,以致現在連站立的能力都失去。
 
而沈子帝要注射針筒都不容易,因為這隻特別巨型的吞肥,最外皮的脂層極厚,幾乎不會接觸到血管之類去輸送藥劑入體內,因此沈子帝正透過扶手電梯踏上一層又一層,想去到二樓高的層數,再跳落兄長的大肚皮上,再滑到頭部附近,將藥劑在那邊注射。
 
見他尚在第一層,我就急步上前追趕,沈子帝一聽見腳步聲,就加快了行動。
 
一如我猜測,他想較近接近血管的位置才進行注射,跑到凌宵閣商場二樓,就從欄杆跳落到位於商場正中央躺著的大吞肥肚上。
 
「呃嗚嗚嗚嗚嗚────」吞肥發出沉長的聲音。
 
沈子帝滑落到吞肥近頸位置,然後用鋒利的武士刀插出一個深入的傷口,再試圖用手拉開傷口黃油油的皮脂厚肉,讓藥劑能插入血管內。
 
見沈子帝目的快要達成,我加快步伐上前一腳將他踢開!
 
「啊……」站在頸項上的他,被踢到去吞肥下鄂位置。
 
「嗚嗚嗚嗚嗚嗚────」感受到有什麼物體在嘴旁,吞肥慢慢張大嘴巴。
 
「你到底係邊個?三番四次咁阻住我……」沈子帝緩緩轉頭,望向了我。
 
在他轉頭過來的時候,我已經箭步上前,意圖從他手中奪去。
 
「我諗用口飲藥效果都一樣。」沈子帝見我欺身近來,馬上將藥劑掉入吞肥張大的嘴內。
 
我幾乎沒任何猶豫的疑地,二話不說就跳入到吞肥那大嘴內,將在半空即將掉落碎裂的藥劑接住,從吞肥那滑黏黏的喉道,滑落到食道……
 
吞肥的食道極富彈性,底下彷彿有股吸吮的力,將我拉入猶如深淵的胃部,就像條滑梯通過的神秘的隧道。
 
「啪噠──」歷時六秒,我終於滑到底。
 
一屁股坐落到濕漉漉的酸臭液體上,周圍極之昏黑,空氣像桑拿房裡一樣悶熱。根據人體學來說,我應該到達了吞肥的胃部……
 
但我想不幸中的大幸是,手上的藥劑好好保存了。
 
如果我有命帶出去的話,說不定就研究到這令人轉化成勞者的藥劑,是什麼一回事。
 
前題是,我能夠離開吞肥的胃部。

 
100
 
 
在這惡臭的胃中,我猶如踏著泥漿走每一步,試圖尋找出去的可能性。
 
結論時,沒什麼可能的。
 
吞肥的胃壁質感,摸上去就覺得十分堅韌,基本沒可能切割。
 
另外可以打消暴力逃脫的念頭,我讀過馮覓的研究,他說吞肥的胃部一受刺激就會作出強烈收縮,從而擠殺胃內活物。
 
到目前為止,這隻吞肥吃過的都是死物,都尚算安全。
 
之後,我又試著從食道爬出去,但每每我爬不到一會,其濕潤的食道就會把滑回胃裡,不然就是吞了一口混沌的唾液入喉,令我逼不得已折返。
 
基本上,是無計可施。
 
除非,我在這裡找到炸藥吧。
 
不過這裡除了金銀珠寶外,就只有被消化掉的豬、雞、牛殘骸,有一隻牛的殘骸是側躺的,其貼住胃液的那一面,已化成白骨,另一面卻維持腐爛的模樣。
 
我摸上一手胃液,仔細凝視:「我諗只要我持續咁企喺啲胃液上面,隻腳就會慢慢俾佢哋消化。」
 
在胃內說話還有回音,真有趣。
 
現在我能做的,就只有跟外界聯絡。
 
雖然外界只有敵人,但沒辦法……
 
只要騙到他幫助就行。
 
於是我走到胃中央,找到個專門存放紅酒的電子櫃,入面的紅酒更未被損毀,應該就是他們本來存放在凌宵閣的珍品之一?
 
呵,這裡可謂吞肥小屋。
 
雖然臭氣沖天,但物資還是挺豐盛的。
 
我打開電子櫃,取出瓶紅酒、拔走木塞,喝上一口。
 
然後,才做點正經事。
 
「噹──噹──噹──」我用劍傘敲響電子櫃,希望外面聽得到金屬的回音。
 
如果那個叫沈子帝的人,真的關心他變成病者的哥哥的話,應該正在擔心為何藥效仍未發作。
 
我敲了接近二十分鐘,吞肥的食道突然作道……
 
他不會癡狂到一併滑下落,來個你死我活吧!?
 
幸好,食道傳下來的東西是數塊石頭,還有一個空罐?
 
是杯底連住漆包線的空罐。
 
是個可樂汽水牌子的空罐,頂部被利刃強行掏空。
 
我將罐子握在手中,默默想了一想,難道他想我拉住上去?但拉我上去,直接拋條繩下落就可以了吧。
 
「呢個係個空罐聽筒。」我確信無誤,將汽水罐貼到耳邊。
 
果然,除了唾液的分泌聲外,還隱約、依稀的聽見另一端聽筒的說話聲。
 
「你……接……現……實……」
 
因為傳音效果太差,我聽得很辛苦。
 
但我相信,沈子帝在叫我接受現實。
 
於是,我拿著空罐回覆:「就算我死,我都會搵個地方好好咁安置枝藥劑,你阿哥就準備一世做吞肥。」
 
「停……」他回覆。
 
「你放條繩落嚟,我就會俾返瓶藥你,我宜家只係想生存落去。」我先示弱吧。
 
「餵……藥……先……」他回話。
 
「可以,但要你救我出嚟先,我俾一個鐘時間你考慮。」說畢,我立即放下聽筒,不再回任何話。
 
這是把主導權奪取,強迫對方真的要好好思考,不能作出任何狡辯。
 
沒錯,我是處於劣勢,但每個人都想一石二鳥。
 
我想既能逃出吞肥的胃,又能把藥劑帶走,會不會太貪心?
 
不過倒是要讚讚,沈子帝短時間內就想出杯子聽筒這方法。
 
讓他思考的期間,我在吞肥胃部裡散散步、喝喝酒,四面除了胃壁之外,就無任何風景,跟坐監無異。
 
好不容易捱過三十分鐘,我已經開始後悔將時間設定做一個小時。
 
我第一次意識到能夠隨時隨地呼吸新鮮空氣,是件多麼奢侈的事。
 
在檢視過胃部一圈之後,我定出自己的生存期為三天,如果三天之內仍未逃出,我應該都要葬身此地了。
 
大海、學校、街上、天台、暗巷、下水道,在什麼的地方死,我都幻想過,就是沒有想過在一隻病者的胃部內。
 
其實過了一個小時沒有,我是不知道,因為這裡沒有任何鐘錶,但當食道又隱隱作動,跌出一顆石頭入來時,我就知道沈子帝他找我了。
 
「喂。」我拿起空罐。
 
「你即刻將枝藥倒落個胃到,我即刻救你出嚟,一個鐘時間考慮,一陣見。」不知他是否在我剛才發呆期間偷偷換了物料,聽筒品質好像提升了。
 
但他……
 
剛才說什麼?給我一個小時我考慮?
 
這不應該是我的對白嗎?
 
「喂、喂……」我試圖呼喚他,可惜他經已離線:「喂!」
 
「唉。」我掉下聽筒。
 
那意味住,我又要在這個噁心的地方多待一小時。
 
為防自己會被臭昏,坐在一套名貴音響上的我,不時喝著整個胃部唯一可飲用的紅酒來提神,但喝多一、兩瓶,就總會臉紅,總會有些輕微的醉意,那是無可避免。
 
昏昏欲睡,一個小時又過去。
 
這次,沈子帝不單單是掉石頭進來,而是掉了一個罐頭食品入來,是油浸沙甸魚。
 
這種味道感十足的罐頭食物,在末世時經已十分稀有,何況在這個吞肥的胃內。
 
我見罐頭沒有開過,不像落了毒,於是拉開蓋子便埋頭食用。
 
吃一到半,我才記起要接他電話。
 
「喂。」我又拿起聽筒。
 
「如果你肯聽我講嘅做,會得到更多罐頭,你追咗我成日,攰未?餓未?要完結一切好簡單,將枝藥倒落胃入面,或者注射入吞肥嘅皮層。」沈子帝說。
 
「我唔鐘意俾人搶主導權。」通常距離目的成功只有一步之遙的人,是特別焦急。
 
「所以,你又要一個鐘之後見?好!我食住燒雞等你。」
 
「仲咁有心情食燒雞?唔洗上貢啲嘢,俾太平山入面嗰班人?」我試著問,盡量獲得更多情報。
 
「睇嚟幽迪個叛徒,已經講哂所有嘢你聽,點解對我窮追不捨?反正你哋倖存區嘅人,無咗幾匹馬娛樂,都唔會死。」沈子帝無意間,透露自己的事情:「但我需要呢幾匹馬,去救我兄弟。」
 
「就係救,宜家困住我嗰位兄弟?」我問。
 
他沒有回應。
 
「我係一個病獵,我或者幫到你。」我直言。
 
「你救人嘅方法,係用劍?」他反問。
 
「老實講,宜家樽藥劑,仲未係完美。」
 
「咩意思,你識啲咩。」
 
我將自己故有經驗說出:「一個人,之所以成為人,係由個部份組成,記憶、意志、外貌,缺失一樣,都只不過係行屍走肉嘅怪物,我認識一個人,佢可以將三樣事物都保留。」
 
可惜是,那些藥劑需要作為人類時注射,否則就不起效。
 
但在這裡,我當然要騙一騙他。
 
「你憑咩,話枝藥劑係失敗品。」沈子帝沉默一會。
 
「喺木球場到,你可以見到你手下雖然大致回復人類外貌,仲可能有少許人類嘅記憶,但眼神就明顯呆滯,講唔到一句完整句子,咁係因為……枝藥好明顯缺乏重組「意志」部份,無自我意識嘅軀殼,只係個木偶。」
 
「我為咗宜場搶馬行動……準備咗足足成一年時間……」沈子帝不敢相信,辛苦換回來的藥劑是沒用的。
 
似乎被我說服了一點。
 
「咁當初一年幾次,夕鯨國三個倖存區同時淪陷,都係你哋有預謀咁做?」我試圖再套一點情報。
 
沈子帝又突然回復清醒:「你同我淨刻注射枝藥落去。」
 
「恕我做唔到。」
 
「咁你咁晚就留喺到訓。」
 
談盤暫時破裂。
 
「嘖。」我掉下聽筒,在胃裡找好位置睡。
 
第二天,其實我都不知道是否到了第二天,連晝日晝夜的觀念都失去,空間與時間全都壓縮在一個胃部內。
 
我昨晚是睡在一塊破木板上,木板就浮在胃液上,安全又平坦。
 
不知你們有否嘗試過,長期暈眩的滋味,就好比耳水不平行的人,全日坐在一輛擠迫的遊輪中,那種感覺是內到外,這次連紅酒都打救不我。
 
我脫下了黑袍和西裝,希望上身赤裸能為我帶來一絲涼快,結果都只不過是切身之熱,能更加感受到熱氣包圍住皮膚的感覺。
 
又一顆石頭從食道滑下來,是接聽電話的訊號。
 
「喂……」我先出聲。
 
「喺入面咁耐,好難受吧。」沈子帝說。
 
「點都唔夠辛苦準備咗咁耐,結局差一步完成嘅你煎熬。」對話時,我盡量不表露疲態。
 
「……」
 
「送個早餐落嚟先再講。」我放下聽筒。
 
不到幾分鐘,又一罐頭食品從食道滑落。
 
雖然罐頭表面沾滿了黏濕的液體,但一拉開蓋子時,我還是吃得津津有味。
 
「藥劑,我可以打落去,我有新條件。」吃完,我說。
 
「講。」
 
「你要將關於知道嘅一切,全部講我聽。」
 
「一切?」
 
「包括,你班盜賊、牧師仲有蓄洪池嘅死難者。」
 
「呢個……」
 
「只要你講一句假話,對話就會結束,當中有啲事情,我知道少少內情,唔好諗住瞞得過我……」我加深語氣,落以下這句:「特別係蓄洪池下面嗰批死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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