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屍][人性?][政治?]在喪屍橫行的年代裏,我只想做一個人: 15 在路上
「我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解放軍駐港部隊,政治委員任少白......自中國香港的疫病爆發以來,國家一直密切,注視中國香港的情況,並一直,密切的,不間斷的,提供支援,包括藥物,醫療支援,等等。然而,鑑於中國香港的疫情,不受控制,我們,決定,對中國香港,實施緊急狀況下的,特殊措施,中華人民共和國解放軍駐港部隊,將會暫時,接管,中國香港,的政府,以渡過,這段,困難的時期。」
緊接的是另一段廣播。
「......外面有些傳言說,解放軍已經,對中國香港,實施圍城,並且已經,封鎖港口,我們重申,絕無此事,這是對中華人民共和國解放軍駐港部隊的抹黑,並且是,對廣大中國人民,造成的感情傷害,傷害民族感情,我們,予以強烈譴責,嚴重抗議。中國政府十分關注,在中國香港的疫情,並已經派出軍艦,去接載,滯留在中國香港,的市民離開......」
之後就是同一段錄音的重播。裡面聲稱留在香港的人可以到位於中環的解放軍總部,會有人派船接人離開香港。
收音機和電池是我們在抵達這工廈之後陸續得到的,花了好幾天的時間。
廢棄辦公室的窗戶已經釘上木板,陽光由隙縫瀉入,在滿佈灰塵的地面構成如萬花筒的圖案。辦公室內的木製用品早已被大卸八塊作燃料,而其他的有些作路障,有些比較大件的作為睡床。另一個角落放著一些床單,被褥之類的,用來鋪在地上睡覺。辦公室上一層的另一個空置房間是廁所,排泄物和其他廢棄物會定期倒入海中。在後樓梯有杜嵐自製的蒸餾器,蒸餾由海旁而得的海水,成為主要的飲用水來源。呀禮身上有幾個打火機,而這個工廈有足夠的燃料,不過燃燒時放出太多黑煙,她擔心黑煙會引來別人的懷疑,所以想找出減少黑煙的方法。
八人中圍著收音機,或坐或站,聽著收音機中斷斷續續的廣播,各人的心情七上八下。
倚在辦公椅上的mk妹問:「我哋......要唔要去?」
照道理聽到這段廣播,常人應該想都不用想,立即前往吧。
「駱輝,你之前聽到嗰個光頭男人,到底係講咩?」權叔摸著下巴問。
「佢話......因為香港疫情太嚴重,要隔離成個城市,而其他大城市都係差唔多情況。軍隊已經封鎖咗香港,唔畀任何人出入。口岸全數封鎖,任何人出現喺深圳河上會被立即槍斃。機場,維多利亞港,貨櫃碼頭......都已經被軍隊封鎖,補給品唔可以運入香港,所有人都唔可以離開香港。」
白詩婷問:「會唔會......會唔會係你聽錯咗呀?」
「任何人喺嗰個情況,聽到咁嘅嘢,我諗都唔會聽錯啲乜。」
「我仲喺香港島嘅時候......」白詠欣看著地面,回想著,「我見唔到軍隊有任何行動,就算係聽班警察講,佢哋都提到唔明點解軍隊咩行動都冇。」
權叔望向呀禮,「我哋啲糧食同水仲可以支持幾耐?」
「食物......可以食多兩日,水......都係咁上下。」
權叔沉吟不語,sam高聲說:「再留喺度都唔係辦法,糧食愈來愈少,而水我哋主要靠蒸餾海水,但產量亦唔見得好多。老老實實,唔理軍隊有冇封鎖香港,呢個地方都已經毫無希望,跟佢哋走先叫有一線生機。」
「軍隊......我信佢哋唔過。」
sam一呆,「信唔過?點解?」
權叔甩一甩手,「總之我就係唔認為佢哋話要送我哋走,會有咩好居心。」
呀禮點一點頭,「我同意。之前嗰個光頭男人講嘅嘢好可能係真,未停電之前我都聽過一啲消息,軍隊調哂入大陸,雖然唔知有冇封鎖香港,但到而家呢一刻先話要疏散市民,我覺得有啲古怪。」
「一個信唔過,一個話古怪......大佬,留喺到死路一條呀,係咪咁都睇唔到呀?」
「你又知道,去投靠軍隊之後,就唔係死路一條?」權叔站了起來,望向窗邊,「葉劍南話要將我哋全部人都賣去做奴隸......中間人就係軍人。你唔能夠保證佢哋就唔會做出同樣嘅事。」
「但......但廣播入面嗰個係軍方高層,唔會咁做下話?」
「你永遠唔知道......共產黨都信得過?下層嘅軍官都可以走後門,搞人口販賣,上層嘅可以做得出咩好事?」
sam不可置否的擺一擺手,「我冇興趣同你爭論政治問題,由頭到尾,我都只係想活下去。」
杜嵐舉手,「我...... 我想去......我想......」
「你想返屋企,係咪?」呀禮嘆了口氣,「我知道,但係你唔會知道軍隊會做啲咩。佢哋話會帶我哋離開香港,問題係會帶我哋去邊?你話要返屋企,佢哋未必就會帶你返去呀。」
「但係始終要去試下呀。」
mk妹點一點頭,「我都讚成去試下,畢竟......香港似乎已經冇一處地方係安全。無論佢哋要帶我哋去邊都好......只要嗰到冇嗰啲怪物嘅話,我就會去。」
「只不過佢哋要帶你去嘅地方,要面對嘅可能比嗰啲怪物更恐怖。」我說,「我同意呀禮嘅講法......軍隊到而家呢一刻突然話要疏散,我唔認為佢哋有咩好嘅居心。」
白詩婷大叫:「我唔理呀!我想離開呢到!呢到......日日都有啲跳蚤蟲仔咬我,又多蚊,又冇床,要訓地下,訓醒背脊patpat好痛,又多塵,又冇嘢食冇水飲,成日坐喺度都唔知做乜!我想走呀!」
「但係......」
「駱輝收聲!」白詩婷打斷我話頭,「冇興趣聽你講嘢!」
「我哋......我同婷婷都想離開香港,因為呢到已經唔再適合人居住。」
「不如咁啦,」權叔說,「我哋舉手決定,少數服從多數,好冇?」各人點頭,他再道:「嗯......如果係贊成去投靠軍隊嘅,就舉手。」
舉手的有白詠欣和白詩婷,杜嵐,sam和mk妹。
「五比三。」sam掛著勝利者的笑容。
權叔擺一擺手,「我無話可說。」
「好熱呀……」
「……」
「好—熱—呀……」
「……」
「好熱呀好熱呀好熱呀好熱呀……」
呀禮死氣沉沉的說:「嘈夠未呀白詩婷。再嘈落去都唔會令到天氣變凍架啦……」
我們由工廈出發,計劃經西九龍公路進入西區海底隧道,然後經干諾道前往中環軍營。
「但係真係好熱呀……咁熱,仲一直行咗咁耐冇抖過……」
「小姐,我哋啲食物同水所剩無多喇,唔快啲去到目的地,我哋又要捱餓架喇。」
「……唔係權叔你咁大食,啲糧食都唔會咁快冇哂啦。」
「我大食?講到食量你同我都不相伯仲……」
「哼,唔好攞我呢啲淑女嚟同你呢啲呀叔相比。」
「一人少句啦好嘛,大熱天時仲要聽你哋鳩嗡,搞到我心都煩埋。」呀禮一頓,又道:「權叔,你確認,沿住呢條路,我哋就可以去到西隧?」
「屌,睇路牌啦。」
「就係行咁耐都唔見有。」
權叔手上捧著一本在某民居得到的「2014香港全境街道圖」,指著左邊,「行呢邊啦。荃灣道上青葵公路,之後一路行行行就到西九龍公路。」
mk妹問:「老老實實,要行幾耐先到目的地?」
「保持而家呢個步調,聽日入夜前應該就會到。」
「屌——!」mk妹向天大叫,「行咁耐唔係下話!」
「又係你話要去投靠軍隊,」權叔頭也不回,「唔係咁快頂唔順下話?」
mk妹一發不語的快步上前,超過了權叔。
「呀穎,左邊呀。」
mk妹垂頭喪氣的走回左邊,經過指著她來笑的白詩婷時,在她頭頂輕輕的彈了一下。
不知走了多久,我們到了高速公路。一路上沒看見甚麼喪屍,僅僅有幾隻在呆站,如果它們沒有發現,我們通常也只是靜靜走過就算了,反而有不少撞壞的車輛,可能是因為車主突然病發而造成車禍。那些撞壞了的車子上會有些喪屍,但他們通常被夾住了所以構不成威脅。麻煩的是有好些路段發生連環相撞,有時我們要爬過車輛才可通過。
這是一條荒涼大道。
「喂,權叔,不如抖下先啦……」
「忍下啦細路女,行多一陣,好快到架喇。」
又走了不夠十分鐘,白詩婷忽然大叫:「我唔行喇!」
「又點呀大小姐?」
「我好累呀!由今朝開始就一直係咁行,咁耐都冇休息過……」
「吓,頭先咪抖咗一陣囉。」
「一陣之嘛!抖咗十五分鐘都冇……」
「小姐呀,我哋要快啲搵到個地方落腳,唔係就要響呢度過夜,好危險架。」
「……我唔理呀!總之我而家好累,行唔郁架喇,要行你就自己行!」
「拿,你話架。」權叔微微一笑,逕自前行。
「喂!」
sam經過白詩婷,「白詩婷,加油!」
「……喂!」
「婷婷,飲小小水,抖一陣就繼續行啦。」杜嵐給了她一口水,又繼續前行。離投票決定到中環軍營,又過了幾日我們才起行,為的就是要儲存路上要用的水。儘管如此我們有的水仍然不算多。
「婷婷,抖夠就快啲跟上嚟,前面一條直路咋。」
「家姐,連你都……」
短短五分鐘後,白詩欣氣呼呼的從後趕上。
「……你哋……你哋真係唔理人架喎……」
權叔哈哈大笑:「點會,我哋明明放慢咗腳步等你!」
才沒有。
「我……我唔同你拗!」
白詩婷別過頭去,望向身旁,不由自主的跑到石欄,指著海面,「家姐你睇,好靚呀!」
轉眼間已是日落時分,一丸夕陽如浸在海中,點點燐光於海平面上,隨著海潮蕩漾。落日之上是金黃的彩霞,另一方卻已入夜,群星新月,與那暮色之間乃一抹若隱若現的靛藍。高架天橋的下方是一堆又一堆的貨櫃,但不見有任何輪船或者軍艦之類停泊。
杜嵐和mk妹等張大嘴巴,駐足觀賞,權叔只望了一眼便即前行,「快啲行啦,就天黑喇。」
「喂,呀穎,行喇。」sam拍一拍看呆了的mk妹,她望向sam,眼角一顆淚珠落下,她連忙用手背抹去,「嗯。」
sam追了上去,「你......你做乜喊呀?」
「我冇。」
「......諗起屋企人?」
她望望sam,然後又望向落日,緩緩的點一點頭,「我記返起一啲......片段。我記得細個嘅時候,我同屋企人去旅行,去邊我都已經唔記得,但嗰片夕陽,嗰片景色,就好似而家見到嘅咁......但,當時我身邊嘅係我家人,而呢一刻佢哋都已經......」
「即使係咁......你回憶中嗰片夕陽,嗰片同家人一齊渡過嘅時光,仍然會留喺你心入面,永遠唔會褪色。努力生存落去......只要生存落去,終有一日,你會同自己組織嘅新家庭一齊睇呢一片景色。嗰個時候,你心入面嘅唔會再係失落哀傷,取而代之嘅係一份幸福嘅哀愁......儘管家人已經唔喺度,但佢哋對你嘅愛,一直一直會喺你心入面,而你亦都將呢感情,傳達畀你嘅子女......」
mk妹凝視著sam,「你......唔係好討厭你父母架咩?點解......」
「就係因為我唔鐘意佢哋,所以我唔會成為好似佢哋咁嘅父母。」
mk妹嫣然一笑,「......你想溝我?」
sam沒說甚麼,只是伸手握住了mk妹的手。
我們加緊步伐,希望在完全入夜前找到一個安身處。最後我們在某車禍現場,一堆的廢車旁邊過夜。那些駕駛者早已死掉,就算變成了喪屍也被殘骸壓在入面,輕輕鬆鬆就可以把那些傢伙解決。
雖然在屍體陪伴下過夜不是好主意,但總比大剌剌的躺在路中心要好。雖然不知為何大部分喪屍憑空消失,但未能確保夜裡就同樣沒有喪屍,畢竟他們似乎是夜行動物。
「駱輝......咁夜仲唔訓?」
「係呀,我訓唔著。」
今晚負責守夜的是白詠欣,我走到她身旁,刻意保持些許距離,兩人望向藍巴勒海峽,不發一語。更遠的就是青衣,以往夜裡由這邊望過去,定必是萬家燈火,各家各戶的燈光投射在海上,構成一圈圈黃金的光暈。而此時,那邊只有一片死寂,鋼筋水泥卻依舊屹立。
「你哋......你同白詩婷,之後有咩打算?」
「我都唔知。」微風吹拂,她輕輕撥開遮蓋著眼睛的鬢髮。
然後是一陣的沉默。正當我尋思著要說些甚麼去打破這陣令人尷尬的沉默時,她忽然說:「你估佢哋會帶我哋去邊到?」
「......希望係冇嗰啲怪物嘅地方啦。」
「仲有咩,冇喪屍嘅地方。」
「我唔知道。」我背靠著石欄,「我哋只能夠咁樣希望......希望要去嘅地方唔會有怪物,希望自己可以得救,希望可以聽日食得飽啲,希望可以生活得好啲......因為我哋過於渺小,根本改變唔到啲乜嘢。」
她怔怔出神,「......咁講好消極呀。」
「或者係啦。不過......冇咗呢種呢種希望,我哋要點樣生存落去呢?如果聽日只有一片黑暗,如果我哋注定要活喺佈滿佢哋嘅世界......如果人失去一切希望,咁我哋要點樣先可以生存?」
「咁樣......到底係乜嘢,令到你一直生存落去?」
「可以係乜嘢呢?」我凝視著水泥地,這可真是個難回答的問題。
「例如我生存嘅唯一目標......就係要保護婷婷。我係佢世上唯一嘅親人,我要保護佢。」
「咁樣好好呀。」
「但......你總會有啲夢想之類架?」
「嗯。我夢想係做作家。」
「點解?」
「嗰陣我鐘意嘅女仔,好鐘意睇書。我同佢講,終有一日我會送本我自己寫嘅書畀你,但最後我放棄咗。」
「吓?點解?」
「因為佢同咗另一個男仔一齊。」
「哈哈哈......」她拭嘴而笑,「咁容易放棄架。」
她這樣一笑,先前那種別扭的感覺似乎有所消退,「白詠欣......之前嘅事,好對唔住。」
她淡淡的應了一聲:「......嗯。」
之後又是沉默。
「砰!」
我和白詠欣吃驚的互望一眼,然後又望望下方,那裡甚麼也沒有。我們走到天橋的另一旁,只見遠方一團人影在馬路上飛奔。
本以為是喪屍,直到他們開始開槍——在馬路上,那些模糊的人影原來是士兵,正一邊後退,一邊向前方開槍。
這時睡著的各人也已經醒了,聚在橋邊看著這場廝殺。在火光中隱約看到,為數極多的喪屍如潮水般擁上,而士兵一方,紛紛登上運兵車,誰知走出不十數米,由運兵車的車頭大燈可見連撤退的路也塞滿了喪屍,而道路兩旁也突然憑空似的出現大堆喪屍,那群士兵在片刻之間竟然被完全包圍。
士兵的慘叫聲夾雜在屍群的叫鳴聲中,分外的怵目驚心。有人打算直接用車開出一條道路,但成群的喪屍成了一道極厚的路障,車輛根本是寸步難行。運兵車上的士兵固然被馬上分屍,待在車中的司機也不能幸免。車頭的燈光只讓人看到一部分的畫面,發生在黑暗中和一閃即逝的火光之間的殺戮故事,只能用聲音感受。
只是持續十數分鐘,整場盛宴就此結束。喪屍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甚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但在那車前,明明白白的橫躺著一具具殘缺不存的屍體。那鮮血染紅了的馬路上,血還是熱的。
目睹此情此景,我們都震撼得說不出話。那些之前幾乎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喪屍又再出現,而且這次他們的殺傷力比之前見到的更厲害。連全副武裝的士兵都在瞬間全滅,我們碰上了還那有活命的可能。顯而易見留在此處是不安全的,但繼續前行亦未必安全。
最後我們仍然決定留在原地,畢竟這裡有些汽車殘骸作掩護,當然要是真的遇上只有逃跑,但起碼可以擋一擋,前面就未必有這樣的機會了。
當晚幸好除了目擊一場屠殺之外就沒甚麼事,大家也回去睡了,但睡也睡的不好,大部分人都是半睡半醒以防備突現出現的喪屍,醒著的也不敢說話以免打早驚蛇。一直等到清晨,又待到天完全光了才迷迷糊糊的繼續前行。
一路上各人都很少談話,一來精神不好,二來怕招惹喪屍。經過千篇一律的景色,一排又一排的屏風樓,由上方橫過伸入奧海城,站滿了喪屍的天橋,路程才過了大約一半。
「我唔得喇......畀我抖陣先......」白詩婷一屁股的坐落瀝青路上,又馬上起來,「嘩好熱,屁股好似畀火燒咁!」
她用背包作坐墊才坐下,各人就地找了個地方休息。
呀禮飲了一口水,「癡線......天氣熱到,地面上面嘅空間好似扭曲咗咁。」
「係因為地面嘅空氣同較上層嘅空氣溫度唔同,而造成嘅折射現象......算係一種海市蜃樓。」
呀禮吐吐舌頭,「是撚旦啦......如果你可以諗到方法令我哋冇咁熱,咁我就有興趣聽喇。」
「我又諗唔到有咩方法......」
「咁你可以收聲喇。」
杜嵐對著我眨眨眼精,像是想問自己是否說錯甚麼。我笑了笑,沒有回答。
之後又繼續前行。
「element,圓方......」身旁的杜嵐抬頭遠眺商場外牆,「點解...... 點解個中文名同英文名唔同意思嘅?」
我怎知道?我只好聳肩,隨口回答:「文化嚟,香港好多嘢都係咁。」
「哦......」
我斜眼看她。一頭曲髮因為多日沒洗和缺乏打理,變得又髒又亂。幾束髮絲被汗水沾濕,貼在她前額,耳鬢和後頸上,臉頰的數顆汗珠在陽光下如水晶般閃耀著。兩頰緋紅,嘴巴微張,隨著步伐而輕輕喘息。上衣和短褲都帶有污漬和皺紋,印象中她已經穿了同一套衣服好幾天,畢竟也沒有多餘的衣服替換。那雙布鞋也是穿了好久的了,原是白色的,現在滿是血跡之類的污漬。她胸前被汗水弄濕了一大片,露出了胸罩的形狀。
「噗......」
「笑咩呀?」
「冇,冇嘢。」
那是學生胸罩嘛。
察覺到我在看,她連忙掩胸,「you pervert!」
「你竟然仲著學生胸圍,哈哈哈......」
她俏臉一板,「none of your freaking business。」說著走前兩步,好像真的被惹怒了。
「喂,唔好嬲啦。」我想了想,「係呢,我之前都冇問過,你之前打算喺香港留幾多日架?」
「no more than a week…..about five days i guess, and i’ll be back in scotland。」
「大佬,轉返中文台啦,你口音好重聽唔明呀,me english very bad arrr。」
她微微一笑,「我之前諗住留五日就直接返屋企,估唔到一留就留咗咁耐。」
「你覺得......香港係一個點樣嘅地方?」
她抬頭很認真的想了一會,「嗯......交通好方便,周圍都有食嘢嘅地方,到處都好多人好多車,好嘈......我唔知要點形容,但香港真係個好特別嘅地方,新嘅嘢同舊嘅嘢會擺埋一齊,明明係好現代化嘅城市,好多高樓大廈,好似好高級嘅商場,但行多十分鐘又會突然發現周圍嘅環境變得殘殘舊舊咁,好多三四層高嘅樓,下面就係一啲商店......仲有呀,香港有好多好靚嘅自然風景,好多山,去郊區好方便,行山嘅時候仲可以望到嗰啲高樓大廈變到好細,又好多咁,迫埋一齊咁。」
「哈哈哈,你講嗰啲嘢我之前都冇諗過。」
「可能你自己喺度生活唔發覺,但我覺得香港真係好特別......呢到有又有好多好有特色嘅嘢,嗰啲好苦嘅涼茶,點心,竹棚,霓虹招牌,寺廟......呢個城市好似永遠都唔會停止咁,就算係深夜,下面總會有店舖係開嘅,亦會見到有人行,偏偏治安又好好......雖然好多嘢都好似好亂咁,但亂中有序,呢個城市都好有活力好有生氣。」
「香港都好多缺點呀。」我笑道,「好似高樓價物價,擠迫,空氣污染,冇民主諸如此類。我記得你父母都係香港人,佢哋都頂唔順要移民啦。」
「佢哋......我有問過佢哋點解唔留喺香港?佢哋只係話香港嘅生活環境唔適合佢哋,同埋對香港前途冇信心...... 但我問點解時佢哋又唔肯答我。」
當中的原因過於複雜,一時三刻也難以解釋,我只好笑笑的輕輕帶過。
「唔知爹哋媽咪佢哋而家點......我好快就可以返去喇......」
「佢哋一定會冇事嘅。」
她低頭盈盈一笑,「嗯。」
我卻感到一陣茫然若失。不欠之後她就要回去了,我明知這樣對她是最好的,但這種心煩意亂的感覺那一回事?對未來的惶恐不安,或是僅僅的不捨?我不知道,在她離去前盡量的和她待一起,那是我唯一可以做的。
「等等先......」繼續走了一會,權叔突然止步,伸手擋住陽光望向前方,「前面...... 好似有人......」
我們穿過了隧道收費亭,前面就是隧道的入口了,但隧道的入口似乎被封,由這邊望過去,入口不是黑漆漆的,反而有些灰白。再走前一點,赫然發現隧道已經倒塌,那些瓦礫石頭竟然把偌大的入口完全封死,而那堆頹垣敗瓦前,一小隊的軍人打扮的人正在看守。或許他們在遠處就知道我們的到來,一輛軍車和我們駛近,我們站在原地。等到軍車駛到,一名軍人跳下來,滿臉堆笑,一開口就是純正的北京腔普通話:「你們是香港市民嗎?」
我們面面相覷,不知是不明白他的說話或是不會說普通話,權叔自自然然的用廣東話答:「我哋係香港市民,聽到軍隊話會帶我哋走,所以就過嚟喇。」
「原來如此!」軍人點點頭,「軍隊在電台說的,是要你們到解放軍駐港總部是不是?但你們也看到了,這條過海隧道嘛,嘖嘖嘖,給人炸掉了,你們現在是過不了去的。不過不要緊哦,附近是這個......那個甚麼,港鐵的九龍站是不是?我們解放軍呵,已經把那個鐵路站給清空了,你們可以沿那個鐵路軌過海,再到解放軍駐港總部去!」
權叔臉上閃過一絲懷疑,但又隨即像沒事人般,指著隧道,「但係條隧道點解會畀人炸爛架?」
「哎,這個嘛......還不是因為那些美國豬呀,日本鬼子呀,在我國因為這個疫病大感煩惱的時候呀,派那些特工,過來炸毀我們的隧道,鐵路等等,進行深入敵陣,打擊後方的行動。」
「原來如此。」
「就是這樣嘛!來來來,走了這麼久,你們已經累了是不是,我來送你們進入地鐵站吧!」
儘管總是覺得有點不對勁,我們仍是上了軍車。車上只有三名士兵,坐在一旁,不發一語。我們被送到商場,只見商場內滿是屍體,有些是軍人,有些是喪屍。一隊軍隊在商場入口至通往地下鐵路站的扶手電梯上設了路障和封鎖線,那個笑容可掬的軍人領著我們到扶手電梯前,和看守的軍官低聲交代幾句,就和另外的三名士兵離開了,臨走前還不忘對我們微笑,只是我總覺得他的笑容另有深意。
看守的軍官問了我們的姓名,住址,身份證號碼等,在一本厚厚的名冊上記錄下來。杜嵐不是本地居民,軍官也沒有甚麼驚訝的,照樣記錄她的資料。因為她聽不明白普通話,另有翻譯官服侍。
「我想問下呢,我哋之後會去邊架?」
「你們嘛......我們會護送你們到解放軍駐港總部,那裡會很安全的。之後嘛,我也不太清楚了。」
「咁......咁有冇飛機,可以畀我返去英國?」
「這個嘛......我們可以看看,要是這個軍用飛機嘛,上面有空位的話,而我們也可以確認你在那邊的公民身份的話,就可以送你回去了。」
杜嵐臉上的笑容是這幾日以來看到最高興的,「我...... 我有帶護照......」
「不用急!先到解放軍駐港總部,之後的事情再慢慢處理。」
之後士兵領我們到地鐵站,走了一會,看到一群市民,外圍有其他士兵看守著,他們讓我們進去,就離開了。
不知甚的,看到這樣的情景我總覺得有點不安。
那些市民的數量大約有一百人以上,真的不算是小數目,我們也很久沒見過數量這麼多的活人。他們見我們的出現沒多少的驚訝,只是看了幾眼,又回到自己本來做的事上,說話的說話,睡覺的睡覺。士兵形成的圈子頗大,而且是少量二十多個的背對著我們站崗。圈內只是地面,我們要席地而坐。幾名像是軍官的坐在圈子外的椅子,望向這邊,但大多也只是在打瞌睡,和他們之前的排場相比反而沒甚麼壓迫感。
「喂,我哋幾時先走得呀?」坐了一會,權叔問在站崗的士兵,那人只是冷冷的回答:「等到來載你們的車子來,你們就可以走了。」
「點解一定要我等?我行路過去唔得?」
「別急,很快就行的了。」
就這樣我們坐了一會。我們於大約中午過後才到達的,不知先前來的人已經等了多久,但圈子中間的位置已經坐滿了人,他們似乎是認識的,而外圍的則是散落的人群,幾個幾個的坐在一起,全都是像我們一樣的普通人,夾雜一些有過一面之緣但素不相識的人。
「呀穎,駱輝?哎呀,估唔到會喺到見到你哋。」
迎面而來的是一個中年婦人,我沒甚麼印象,反而是mk妹回答:「嫦姐!我哋都......好耐冇見喇。」
「係呀!成個月前嘅事喇,我仲諗緊你哋係咪搬走咗。」
嫦姐,印象中是之前在公園交換物資時遇到的人,和mk妹挺談的來,雖然她和誰也談的來。我隨口應道:「哈哈哈......我哋住嗰到好多嗰啲嘢,咪搵過第二道住囉。」
「哦......哎呀,你哋有聽到解決軍嘅廣播,嚟到呢到真係好彩喇。我之前聽到好多消息,又話軍隊封鎖香港,又話唔會救我哋,又話軍隊屠城,好彩唔係真架啫。國家對我哋都算好咯,都冇忘記我哋,又有軍隊保護我哋。唉,諗返起以前呀,啲人成日又上街又示威,成日要對政府作對,佢哋最後咪又係要國家打救......」
權叔已經不斷在打眼色要我們趕她走,但她仍然讚了軍隊和政府一番才走開。
我四處張望,突然發現靠近中心的位置,那是之前在荃新天地見過面的高瘦男。他也發現了我,但只是微微的點一點頭又繼續做自己的事。我走了過去。
「有何貴幹?」
「你哋係幾時到架?」
「兩日前。」
我吃了一驚,「兩日前?佢哋要等咩車要等兩日!佢哋有冇提供糧食嗰啲?」
「有,一日兩餐,但分量好少。」
「你唔認為佢哋......可能有咩陰謀咩?」
「我唔知。但已經到咗呢到,冇咩好擔心......只要可以逃出香港就可以。」
我擺一擺手,他突然說:「之前......好耐之前響運動場嘅事,我都係冇辦法先咁做。」
「有咩係冇辦法到要搶嘢不特止,仲要綁住我哋?」
「你有所不知,之前嘅首領要我哋交數,搵唔夠足夠糧食就會減少配給,甚至趕人走。嗰時我哋係搵咗成日都冇收穫先出此下策。」
「你要補償,就畀返啲糧食畀我哋。」
「我哋都唔夠食呀。」
我聳聳背,反正在此處都不可能和他追討甚麼,就不和他吵,回到座位。
「喂,真係有啲唔妥。」去完廁所的權叔回來,劈頭第一句就是這樣對我和呀禮說,「頭先我去廁所,嗰到只不過係另一塊地,搵啲筒裝住啲排泄物,但呢個都唔係重點,我見到嗰邊有啲屍體,原本係人而唔係喪屍嚟......」
「你憑咩咁肯定?」
「嗰啲屍體......如果係喪屍,就應該爛溶溶咁,但嗰啲屍體好完整。而且有啲屍體,致命傷唔喺頭到,如果係喪屍咁點樣殺到佢哋?仲有佢哋身上嘅傷,好多都係槍傷嚟......雖然帶我去廁所嗰個士兵,一見我望住啲屍體就好惡咁叫我快啲走,但呢啲細節我望得清清楚楚。」
我點一點頭,「我都覺得有啲古怪。只不過係要過海,做咩唔畀我哋自己行,要等咩車?又唔畀我哋自由活動?」
「不過佢哋好似冇發現呢種種嘅疑點。」呀禮指指旁邊。因為得知可以離開香港,大家心情都變好了,白詩婷突然問起杜嵐在外國生活的經歷,mk妹和白詠欣等等興致勃勃的聽,而sam在打盹,似乎各人都沒留意這一切下的暗湧。
「只係,佢哋到底有咩盤算?要賣我哋做苦力?要殺死我哋,都唔需要咁大費周章呀。」
我們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或許最後發現,他們真的沒有任何陰謀,真的只是想送我們走而已。即使不是,僅僅是讓我們離開香港已經是相當吸引的了,如果最後真的發現他們有甚麼陰謀,逃走便是了,反正在這情況下只能見一步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