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東京後的第三天,我和妙妙到了宮島。

宮島的正稱為嚴島,位於廣島市附近。關於宮島最為人熟悉的景象莫過於聳立在水中的大鳥居。

我們在廣島站坐電車出發,三十分鐘後到碼頭轉乘渡輪往宮島。

一如很多第一次到廣島的遊客,之前一天我們到了和平公園和原爆資料館,也看過那在書和電視上經常見到的原爆圓頂館。在渡輪上的妙妙,還是在想著之前一天的見聞。

妙妙對著海,垂著眼說:「如果,當我們各自在台灣和加拿大的時候發生了核戰,把城市都破壞了,把人類推回中世紀去,即使我倆都活下來,也大概不會有對方的音信,也不能再見面了。」





我點了點頭。「的確,一些我們習以為常的事,例如坐飛機到別的國家,或是上網路去跟太平洋的另一端對話,其實都是現代社會各人分工合作的成果。如果突然間有很多人因為巨大的災難而死掉的話,一切就像沙堡遇水那般瓦解,再難復原了。」

妙妙聽罷只是緊緊抱著我的手臂。

一大朝早的,談論這種生離死別的話題其實不是很愉快的事。但一對情侶不應該只聊情情塔塔的事吧。



下船後不久,我和妙妙卻把那些沉重不堪的話題拋諸腦後了。





「是鹿!」

繼奈良之後,我們再一次跟鹿隻有近距離接觸。

在宮島上,鹿也是神的使者,跟奈良的鹿那般同樣受到保護。但不同的是,宮島的鹿禁止餵飼,所以牠們較為不會搭理人。公鹿們的鹿角大多都被割除,免於傷人。

天氣炎熱,鹿隻們大多在樹蔭下乘涼。但我們卻看到兩頭鹿在餐廳的門前。其中一隻還觸動了自動門的感應,把玻璃門打開了。但牠卻只是呆站著,不知道是因為以前試過進去被趕出來,還是對自動門無所適從。

「哈哈,好可愛。」妙妙笑得開心。





走了不久,我們便看到岸邊不遠處,嚴島神社的大鳥居了。

我們先買票參觀神社,等到潮退之後,才往大鳥居走去。

「沒想到可以走得這麼近呢。」妙妙說道。

潮退時,海水都退到鳥居以外,遊人通通都靠著鳥居拍照。

當時的妙妙,因為兼營上班族的正職和時裝代購的副業已經太忙碌,她幾乎完全不再接拍照的工作。

「年紀大了,就成了鄉民口中的老妹啦。」妙妙自嘲道。「其實從事這工作的人都知道,外拍這圈子是很現實的。就算我眼睛旁邊的魚尾紋不出現,大家還是會喜歡看新鮮的臉孔啊。」

「那是因為大部分人也沒有我那麼幸運吧。」我說道。「他們會貪新忘舊,是因為他們沒有認識真正的妳嘛。在我眼中的妙妙,不只有一張漂亮的臉呀。」

我說著輕輕觸撫妙妙的臉。





「大庭廣眾的,別乘機亂摸人家的臉啊,怪叔叔。」妙妙瞇了瞇眼。

明明就是情深時的親密舉動,哪是亂摸了…真是的。



離開岸邊的嚴島神社,我和妙妙乘搭纜車上彌山。

在山上的纜車總站離彌山之巔有半個小時的腳程。雖然山路不算難走,我平常都疏於運動鍛煉,這短短的路程已令我略感吃力。還好我們並沒有選擇從山腳爬走上來。

「真的是老了嗎,為甚麼會覺得辛苦的?」走著時,我喘著氣道。

確實,三十歲過後,我在外遊玩時會覺得自己的耐力已不如前。旅行時每天走路的時間突然增加,隨之而來的就是各式各樣的關節痛。





走在前方的妙妙停下了步,雙手撐腰,說道:「你就是在上班時坐得太多了。」

自從之前幾年經歷過內分泌失調之後,妙妙都十分注重飲食和運動。

「以後我得監督你經常做運動才成。」只聽她續道。「我的男朋友怎可以這麼遜?」

我倒是有興趣想知道她想怎樣遙控監督我…



來到海拔五百二十九米的彌山山頂,我的短袖上衣幾乎已濕透。每當山上的陣風吹過時,我都感到一陣涼颼颼。

我們一起在展望台上遠眺廣島市的時候,妙妙說道:「我和妹妹還小的時候,爸爸都會帶我們去上山遠足。」

印象中,妙妙很少提及她父親的事。我只知道,妙妙的爸爸在她國小畢業之後不久跟妙妙的媽媽離婚了,離家後到台北生活。妙妙和她妹留在宜蘭的老家跟母親一起。從那時開始,到妙妙到台北上大學之前那幾年,她幾乎跟父親失去聯絡。





我點了點頭。「妳最近有見過妳爸爸嗎?」

其實,以我是妙妙的男朋友這身份,好像應該稱她的父親為「伯父」。但我用國語唸這稱謂的時候,音調總是不自然。

「嗯,有啊。」妙妙點了點頭。「爸爸媽媽離婚的時候,我很生氣,覺得為甚麼他們可以這麼自私,不理我和妹妹的感受就決定分開了。甚至到唸大學的時候,遇上感情上不順心的事,都會暗自怪責父母給我作壞榜樣。」

妙妙撥了撥臉旁邊的長髮,續道:「直至這幾年,爸爸媽媽真正的有了各自自己的生活,過得比以前開心多了,我才明白,他們當年作的是正確的決定。」

「雖然為人父母責任重大,但總不能完全不為自己著想呀。」我說道。「若果硬是為了孩子在一起,卻因為夫妻相處不好而傷害了小孩的話,那不就更糟糕了。」

「嗯。」她點了點頭。

我伸手摸了摸妙妙的頭頂。「但就是辛苦了咱們當年的小妙妙囉。」





「你又摸我!」妙妙嗔道。

「我不只摸妳,還會抓著妳不放呢。」我張開雙臂想要抱她。

「不要!滿身臭汗,走開啦!有痴漢啊!」



下了彌山,我們回到嚴島神社附近的時候,時已近黃昏。

上漲的海潮早已把大鳥居附近的地方淹沒,遊人都聚集在較高的位置觀賞日落。

我沒有多留意夕陽,反而注視身旁妙妙的臉。

那一刻的她,快樂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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