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那晚上要一起過,因為事出突然,當時的我對於怎樣一起過完全沒有頭緒。

難道像《戀愛世紀》第一集的哲平和理子那般,在海灘上待到天亮?

日本人稱之為「終電」的尾班電車離開台場之後,我們要離開這人工島的選項就只剩下步行和計程車兩途。但是,在沒有手機Google Map的年代,毫無準備地在陌生的城市步行,結果只會是迷路。而且,回到上野時大概都已經天亮了。而東京的計程車是出了名的貴(雖然也是出了名的好服務)。既然是要付錢的話,倒不如…

一個略為瘋狂的想法在我的腦海中出現。

「我們去看看附近的酒店有沒有房間?」我問妙妙。





「嗯?去哪裡?」

「就是在那邊而已。」

我沿著海濱公園的木製走廊走著。妙妙挽著我的手臂,肩膀不時輕輕碰著我。我倆看來大概就如熱戀中的情侶一般。

我們是情侶嗎?相識不夠七十二小時便要分隔兩地的兩個人可以成為長久的情侶嗎?妙妙是怎麼想的?

這些念頭在我的腦海閃過隨即被擱置。既然知道一切是有限期的,就更加要好好的享受當下,別作無謂的猜想了。







台場日航酒店(註一)位於台場站和海濱公園之間。雖然是我提議到這酒店碰碰運氣的,但步入堂皇的大堂時,我的內心不免有點揣揣不安。這麼高級的酒店,會在半夜凌晨接待從街外進來的客人嗎?

在那天以前,我從未入住過五星級酒店。

雖然是半夜三更,但酒店前檯的職員的態度還是十分親切殷勤,英語也十分流利。我想,不愧是高級酒店。

幸運地,職員確認過後,告訴我該晚有房可入住。我方才放下心來。





替我們辦理入住手續的職員見我和妙妙兩人身無大型行李,沒有訂房便撞進酒店,大概猜到我們的目的和原因。當我告訴他我們只住一晚的時候,他給我一個彷彿帶著深意的微笑。

包含相關稅款,那晚的房租近五萬日元,是我在上野入住的商務旅館的五倍。還好,這麼一晚半晚,我還是住得起的。

從錢包裡拿出信用卡付按金的時候,我忽然想起,曾經聽父母說,他們年輕剛出社會時因為要養家,每月的花費捉襟見肘,走在街上時口袋也沒有多少錢,經過百貨公司也不好意思進去逛。直到他們第一次申請到信用卡後,逛街時才多一點自信。

從這角度看,我比父母幸運多了。雖然我在職場剛起步,也不是甚麼高薪厚職,但還是可以到外地旅遊,在旅途中遇上突發事(不論是好是壞),也有餘裕應變。

「在發甚麼呆?」妙妙拍了我一下。

「沒甚麼。」我方想起這不是感慨的時候。「對了,妳有跟佳怡聯絡,說妳今晚不回去嗎?」

「嗯。我剛才用公眾電話打了通電話去酒店。還吵醒了她。」妙妙吐了吐舌頭。







聽著浴室傳來的花灑水聲,洗過澡,換過浴袍的我,終於有機會好好的細看這五萬日元一晚的房間。

以東京的標準來說,這房間非常寬敞。除了特大的雙人床之外,還有足夠的空間擺放一張書桌和兩張沙發椅。相比起一般商務酒店,房中的擺設都明顯地比較細緻(也是說比較貴),但卻不至於電視劇或電影中看到的那種金碧輝煌。

我發現想到了甚麼,拉開了落地玻璃前的窗簾,打開了陽台的門。

一踏入陽台,東京的燈火又再出現在我的眼前。

彩虹橋的白色燈光已熄滅,大橋只剩下暗灰色的身影。但對岸以東京鐵塔為首的眾多高樓的燈光還是像地平線上的星星般閃閃發光。相較於較早時候那種耀眼明亮,凌晨的景致卻像多了一層朦朧感。

我忍不住拿了相機,在陽台上靠著欄杆拍照。

忽然,我感到有人從後環抱著我。





「傻瓜,你來這裡是為了拍照的嗎?」一把女聲說道。

我還未回話,左耳便感覺到她的氣息,然後耳垂被深深的親吻了一下…



我睜開眼的時候,天色已微亮。

我不知道自己實際上睡了多久,甚至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睡過。還是,其實從昨天起,我一直都在夢中,從未醒過來?

敞大的床上沒有妙妙的身影。我坐了起來,只見陽台上的她,背對著房間,雙臂靠在白色欄杆上。

我拿著兩杯用電熱水壺泡的茶(當時我還未聽過酒店電熱水壺的故事)到陽台,把其中一杯拿給妙妙。

「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我問她。





妙妙反問道:「有人完事之後就呼呼大睡了,哪知道我有沒有睡過?」

「喔…」

「逗一下你而已。嘻嘻。」她用手搭着我的肩膀。「我也有睡啦。只是比你早一點起來而已。」

我又問道:「為甚麼這麼早就起來?」

「因為我不想浪費這風景呀。」她說。「你呢?」

「我也是。」

接著,我倆觀賞著日出前,披上一抹紫藍色的東京,良久沒有再說話。







早上七點,離開酒店後,我們在外邊的觀景平台駐足,再看一次白天的彩虹橋。

忽然,妙妙笑了。

我問:「怎麼了?」

「我想起昨晚我打電話給佳怡的時候,她說在回程時要給她一個詳細的報告。我應該報告甚麼?」

我笑了笑。「就說妳已經深深的愛上我,不回台灣了,直接和我私奔到加拿大。」

「真的嗎?」妙妙笑得很開心。「我沒所謂啊。反正我也沒有去過溫哥華。」

我故作認真地道:「嗯。那就去買機票吧。」

「傻瓜,我爸媽會追上來斬死你啊。」她拍了我一下。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誰會相信這種玩笑話。

妙妙問道:「那麼,若有朋友問你『在日本有艷遇嗎?』你會怎麼回答?」

「唔…」我想了一想。「我在新宿遇上了正妹。她約我一起去玩,玩了一整天得好開心。沒想到在酒店房間剛脫光衣服就有人闖了進來。原來這是仙人跳啊!(註二)」

「哈哈。連仙人跳是甚麼你也懂啊?但為甚麼是這麼不浪漫的故事?」

「反正我的朋友就是比較喜歡這種故事。」我攤了攤手。



就如美夢醒來,就要起床上班。我和妙妙始終都要面對她要回台灣,我繼續行程後回到加拿大的現實。

我看了看手錶,說道:「我們差不多要走了。妳還要在check-out時間前回去收拾行李呢。」

「嗯。」妙妙點了點頭。「問你一個問題喔。」

「好,給妳問。」

「我們這算是開始,還是結束?」

我認真的看著妙妙,心中一陣不知道哪裡來的自信和肯定。

「我們這故事,還長著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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