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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角嘴的一幢商業中心走出來,無貨一身輕。

我問渝要不要趕回公司做電腦工作,她說不用。我便提議彼此可偷半小時至四十五分鐘的空檔,當作被交通擠塞所躭誤。

我試過幾次,知道公司不會追究,自此便成了我躲懶的下限。

其實,我未能預料渝的反應,她是那種緊守崗位的好員工也不一定,所以,我看她一眼,謹慎地補充一句:





「只是一個建議,如果你想返回公司,我們現在便馬上入閘。」

「不,你的提議很好。」她爽快地問:「你平時會去那裏躲懶?」

「無所謂,只要一邊賺人工,一邊不在公司,就是痛快。」

她想了一想說:「我想買一張CD,陪我去好嗎?」

「想買一手抑或二手?」





「都可以,只要不跳線。」

我搖搖頭,用鐵定的語氣說:「別傻,CD與黑膠唱片的構造不同,不會跳線。」我對她說:「大角嘴可沒一家像樣的唱片店,你想不想檢便宜?只要走十分鐘的路,我知道旺角有一家隱秘的店子,CD賣得廉宜。」

「還等甚麼。」

我倆踏着輕鬆的腳步走向旺角,由於路上狹窄,我和她貼肩而行。身高五呎八吋、一百七十三公分的我,在香港男人的身高之中,也算得上是適中。
由細到大,自我厭惡感強烈的我,比較滿意自己的地方,就是我的身高。我認識的女孩,一般只到我肩膊的高度,也就是香港女孩最普遍的五呎二三吋、一百六十公分。無疑,她們有種需要被呵護的脆弱感,但台型欠奉。

走在渝身邊,我發現她的身高,竟與我不相伯仲。兩人拍在一起,相差不到幾公分,我可沒遇過這個高度的女子。





再加上她一頭清爽的短髮,走起來有種中性的感覺。。

走進旺角的信和中心,我卻不走上通往四層商場的扶手電梯,而是乘搭升降機,去商業中心的中層十樓。

走出一條燈光幽暗的長廊,路過一家手辦模型店和一家專賣日本卡通公仔的專門店,就到了一家約四百呎、隱秘得恍如不想讓任何人發現它存在的影音店。

「你想找甚麼CD?」我問。

SECRET GARDEN的《Just Two Of Us》。」

我帶她走到角落的英文CD前,在「S」快速抽出一張CD,看看貼着的黃色價錢牌,用保證的語氣說:「不用格價了,買吧。」

渝毫不懷疑便相信我的話,她捧着那隻《Just Two Of UsCD,又在店內四處看看,然後,在貨架前拿起一只《春光乍洩》原聲碟,「咦,我從未見過這個版本。」我留意到,她的神情如獲至寶。





我可沒料到,她也喜歡這張我鍾愛的大碟,我告訴她。「這是澤東電影公司為《春光乍洩》發行的特別版OST。主要在台灣地區發售,由於內含八張從未曝光的劇照,叫價是普通版的兩倍,在香港只有極少量流出,迅即被搶購一空。所以,未見過也不出奇。」

「你也喜歡《春光乍洩》?」

「滴水不漏似的喜歡。」

她笑了笑,好像對我那樣形容感到出奇。再看看大碟背面,她就把它放下。

「你不是喜歡嗎?不要買嗎?」我問。

「我喜歡的東西有太多,總不可能但凡喜歡便拿下。」

「嗯,你說出了我的心聲。」

最後,渝買了SECRET GARDEN的《Just Two Of Us》、《White Stones》,我則買了張國榮的《SUMMER ROMANTIC》。




等升降機時,我才告訴她:「我以前也在唱片店工作。」

「你看來像喜愛靜靜聽音樂人,所以,我不意外。」

「只是一家約兩百呎的小店,開在這商場的地庫,雖不見經傳,但我們是全旺角最便宜的唱片店。」我告訴她:「半年前,因生意慘淡而結業了。所以,我帶你去的,就是旺角第二便宜的CD店。」

「難怪,你對每一張唱片也如數家珍。」她欣賞的看我,「對價格的行情也很熟悉。」

「沒法子,我老闆的告示就是,要做到第一便宜,必須留意第二便宜的最新動向。」我說:「所以,我總會偷偷溜上來,參考一下對手的價錢,然後,回到自己店內修改定價,低過這店三至五元不等。」

渝一點就明:「只要抓着顧客們貪小便宜的心態,下一次,他們就會自動自覺的前來光顧了。」

「可惜,店子敵不過的,不是競爭對手,而是高昂租金。」我說:「樓上舖的租金比較廉宜,尚可薄利多銷。我們死命追貼它們的價錢,首當其衝的受不了。」

「不可提升售價?」





「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老闆眷戀『旺角第一便宜CD店』的光環啊。」我聳聳肩,「他告訴我,就算要關門,也要光榮而豪邁地結業。就算店子不在了,仍是一時佳話。」

「真可惜它結業了,否則,我會來光顧你的店。」

「對,太可惜了。否則,你來我的店光顧,我會另打八折給你。」

「老闆多虧了你。」

「沒有,我會偷偷補回二折的錢。」

「嗯,我發現,你的性格與樣貌不符。」渝看我一眼,「你表情總像很淡漠,卻有一份從內裏釋出的溫暖感。」

我甚少從別人口中聽到關於我的評語,尤其是正評。我適當的自嘲一下:「有溫暖感的男人……代表我沒殺傷力嗎?」





「別妄自菲薄,這是由衷讚美之詞。」

「謝謝你。」我愉快地笑笑。

「不用謝我,你首先要感謝,骨子裏是個暖男的你。」

我把剛買的《SUMMER ROMANTIC》遞給她。

「送你的,這是張國榮出道以來最佳的大碟。」

「我不是他的歌迷。」她搖搖頭,「我比較愛聽英文歌和純音樂。」

「所以,我才要特意買給你,向你熱情推介。」

「你自己不要嗎?」

「我家中有八只《SUMMER ROMANTIC》之多。」

「咦?為何買那麼多?」

我聳一下肩,「不知道,每次去二手CD店,見貨架上有《SUMMER ROMANTIC》,我也會忍不住的把它買下來。」

「是不忍心把它孤零零留在貨架上吧。」渝恍如要探入我內心的說:「對於自己視之為最珍貴的,卻給不怎麼珍惜的投閒置散。」

「是的,一定是這樣。」

渝伸手接過我手上的《SUMMER ROMANTIC》,把它疊在兩張SECRET GARDEN唱片上面,對我明朗地笑。

「我會好好收藏,謝謝你。」
 
 
 
 
試過嗎?
對那個人有著非常特別的感覺。
每次跟他談話,
總會在他身上發掘到令你眼前一亮的驚喜。
 
然後,
你會把那種發現稱之為……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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