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隱約有了預感,但當我踏進久遺的教室時,還是被大家的反應嚇倒了。
 
首先是正在抹黑板的值日生蕭永仁,他看到了我之後,下顎漸漸離開了他的臉頰,嘴巴睜得好像電影《異形》那隻怪獸那麼大。
 
他的粉刷「砰」地掉到地上,喚起了全班的注意。所有人的頭顱如潮水般逐漸轉向我,眼睛和嘴巴同樣睜得大大的。
 
全場一片靜默。
 
「小藍!小藍已經進教室了嗎?」我的兩位好友蝴蝶和水泉現在才匆匆趕至,「小藍!先不要進去!聽我們解釋!」
 




我猜她們是想讓我先做好心理準備才進教室的。
 
「不用了,我已經被他們嚇倒了啦。」我雙手持腰,以一貫粗聲粗氣的態度對大家喊道:「拜託你們馬上停止玩這個『你是誰啊我不認識你』遊戲好不好?你們以為自己還是小學生啊?我悠小藍不過在暑假期間瘦身了一點點(十三千克!),你們這種誇張的行徑可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啊!」
 
我身後的蝴蝶低頭嘆氣,水泉已經把雙手掩著耳朵了。
 
距離我最近的蕭永仁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他伸出顫抖的手指著我(這樣做非常不禮貌),結結巴巴地道……
 
「你……你是悠小藍?那、那、那麼那些照片,照的都是你了?」
 




接下來,靜默的教室裏突然發生大騷動。不論男生女生都在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彷彿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
 
而這個事實就是:原來悠小藍就是悠小藍!
 
「對不起,小藍。」水泉合掌抱歉道,「我們真的不曉得怎麼處理這件事,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他們。本來以為他們起哄個幾天就會漸漸忘掉的,怎知道騷亂卻越來越厲害……」
 
「甚麼照片啊?你們找個人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我朝著坐在第一排的男生李焰越走去。他正像撲克牌般拿著一批照片,驚訝地抬頭看看我,又看看照片比對著。這應該就是他們所說的那些照片了吧。
 




我一把將照片搶過來。
 
……似乎是偶像寫真集?一名身材纖細苗條的少女,在刮起颶風的海邊,以介乎天真與白痴之間的表情和姿態在奔跑著。
 
由於照片有點失焦,女生的樣子有點模糊,但正好製造出一種神秘的美感,強調了她的身材……
 
慢著。這個人,不就是我嗎?
 
我被人盜攝了。就在那個刮著颶風的海邊午後。
 
有好幾分鐘時間,我只能夠站著發呆,未能做出任何反應動作。水泉和蝴蝶似乎都很擔心,挽著我的肩膊和手臂,像在等著我昏倒似的。
 
「喂,李焰越。」
 
「是,是……」




 
「這些照片,我要沒收。」
 
「那怎麼可以?這可是我花了……」李焰越受到我的逼視後,不得不低頭嘆氣,向我繳械投降。
 
我收起那些照片,回到自己的坐位上,好像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似的,把課本拿出來預備上課。此時老師也剛好進來了。
 
「各位同學,今天幹嘛這麼安靜啊?咦?你是哪班的學生?幹嘛坐在悠小藍同學的位子上?……咦?你就是悠小藍?」
 
老師的驚訝我就不再多說了。
 
 
 
全班同學像沒事兒似的乖乖地聽課,但氣氛卻靜默得有點詭異。
 




我想那詭異的中心點就在我的身上。他們肯定以為,我剛才會為了照片的事而大鬧一番,或大哭一場,幹些淚奔到學校天台然後企圖跳樓,或拿著把刀回來脅迫大家交出照片之類的事。
 
但我完全沒有這麼做。
 
雖然畢生第一輯比基尼照片被非法曝光,全身上下均被熟悉的同學們看過光光,但不知為何我的腦袋只是一片空白。
 
好友水泉和蝴蝶仍不時擔憂地轉頭看看我,怕我會出事甚麼的。
 
課堂就這麼詭異沉默的過去了一半。
 
「其實你心裏很高興吧?悠小藍。」突然一把極其討厭的聲音打破了沉默。那個向來都是背脊靠在窗邊,雙腳伸出走道外聽課的羽秋仁,以挑釁的目光盯著我說。
 
這種目光,彷彿很有把握地把我心裏的想法完全看穿似的。
 
我終於發作了,雙手狠狠一拍桌面,站起身來直指著羽秋仁罵道:「你、你說甚麼?有種再說一次!」




 
班房裏的氣氛已緊張到了極點。跟羽秋仁比較要好的男生們,都在勸他不要再火上加油啦,你在發甚麼瘋之類的。
 
就連老師也不敢插嘴進來維持秩序,不過我認為他是想要看戲多一點。
 
「既然是悠小藍同學親自要求的,我不再說一次的話,豈不是證明自己沒種了?」羽秋仁張開雙腿大大咧咧地坐著,整理了一下衣領,無視著全班要他閉嘴的壓力,直視著我的眼睛說:「咳嗯,聽清楚了。看到自己的比基尼照在學校裏流傳,你.心.裏.其.實.是.很.高.興.的.吧?悠小藍同學?」
 
面對這個無賴,我實在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好幾次想要衝過去打他,但心裏又在自問:「我是個小學生嗎?」。
 
怒氣不斷上湧,眼前這個無賴已漸漸變得矇矓,到了淚水崩堤的瞬間,我已撲倒在蝴蝶的懷裏哭著了。
 
我永遠不會忘記,這是他第一次把我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