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矇朧的走到一個熟悉的公園,似曾相識。他再一次走到那長椅,不安的坐下,手心握得緊緊的,彷彿想要捉緊些什麼。

永樂不時望向大廈上的某個漆黑的單位,依然沒有開燈,他要等的那個人還未回來。

「馬永樂。」這時一把好聽柔情的聲音在永樂身後響起,這把永樂日思夜想的聲音……

永樂緩緩轉身,眼前女子的模樣十分模糊,永樂總是看不清這女子的樣子,記憶中的她似乎已是遙不可及……

「你去了哪裡?為什麼一聲不響就走了?為什麼?」永樂的情緒變得激動,質問眼前女子,只是女子未有答話。





女子的形象越來越模糊,四周的景物也漸漸變得迷幻扭曲,變成一條長長的隧道。女子明明沒有移動,可是她卻好像越來越遠,不論永樂怎樣追、怎樣跑,都拉近不了和她的距離,就算他怎麼伸盡手臂,也還是有一些距離,永遠也觸碰不到她。

「拍!拍!拍!」忽然一陣拍門聲傳來,永樂立時坐起身。他摸了摸身下軟綿綿的床鋪,霎時明白到剛剛的只是夢境。

又一個惡夢,一個纏繞了永樂很多年的惡夢。

永樂歎了一口氣,抓了抓凌亂頭髮,拍門聲卻未有一刻靜止,來者似乎十分心急和狂燥……

「馬永樂!起身啊!你睡死了嗎?」拍門的女子叫道,這把熟悉的聲音自然是張別情。





永樂知道是別情到來後,立刻下床就跑去開門,因為他知道一旦要別情在門外久等,他可有得受了。

為什麼別情有門鈴不按而要大力拍門?好簡單,因為永樂家的門鈴壞了,按了也沒用,別情常常上來串門子,所以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永樂一個人住,也沒在意這瑣碎的小事,反正平日都沒什麼人會上門找他,除了別情。

永樂兒時父母早死,由姨姨接養,可是在中學時,姨姨也意外死了,永樂孤身一人憑著父母姨姨的遺產以及他兼職的外快養活自己,直到現在。房子還是姨姨留下來,位於石硤尾的一所公屋,老舊、簡單。

永樂連忙開門,只見別情怒氣沖沖,拿著幾個膠袋上來。

「你昨晚去了做蝙蝠俠?睡得那麼晚才起床,要不是我上來煮飯,你明日才會起床嗎?」別情連珠炮發責罵永樂,但永樂卻未敢反駁,只是以笑遮醜。別情沒好氣,徑自就衝入了永樂的房子。





「你睡覺時可以穿衣服嗎?」別情隨手拾起沙發上一件汗衣,就扔給了仍是赤裸上身、只穿四角褲的永樂。

「我有穿褲子已經很好了……」永樂說,別情停下了動作,轉身瞪著永樂。

「什麼?你說多一次好嗎?」別情一反常態,竟臉露心寒的微笑,似是恐嚇著永樂。永樂臉上直冒冷汗,他知道別情實在是惹不過,唯有更改口供。

「妳對……妳對……」永樂一邊說,一邊連忙穿上那件汗衣,別情才息下怒火。

面對著別情,永樂總是弱弱的。

別情俺如女主人一般,熟練的走進狹少的廚房,她就似是記得廚房每一個角落擺放著什麼,甚至比永樂更清楚。永樂在廚房外探頭探腦,想看看別情煮什麼。

「出去!」別情眼尾也沒有瞄永樂一下,就已知道永樂在偷望。永樂聞言,唯有聽聽話話的轉身離開廚房。

雖然永樂知道,以別情的廚藝,她頂多只能煮一道菜:蕃茄炒蛋。





永樂沒趣的梳洗一番,不消一會兒,永樂已經聞到香噴噴的蕃茄香味。永樂連忙衝出來,只見飯桌上擺放的竟不是蕃茄炒蛋,而是技術含量更少的蕃茄意粉!

「你竟然有第二道菜?」永樂驚喜的說,他明知道這只是煮熟意粉,加一包超市買的醬料再拌在一起,智障都可以煮到的食物……

「對!你試試味道!」別情自信滿滿的說道。

其實,很難可以不好吃……

永樂拿起餐具,想要吃一口的時候,手機忽然響起,打破了寧靜的一刻。永樂拿起手機,不禁嚇了一跳。

是一個 Kelly 傳來的短訊,裡面寫著「樂,從未知道你最好……」。

「誰啊?」別情好奇的在永樂身後探出頭來,瞄到手機屏幕的訊息,別情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不見。





「又是她?」別情臉如死灰的說。

「啊,沒事,我不會理她,你可以放心!」永樂打趣的說,然後急忙收起手機,不讓別情繼續胡思亂想。但別情的臉色依然難看。

「我……我只是擔心你又重墮她的陷阱而已。」別情解釋道,的確她只是永樂的好朋友,而好朋友是不應該呷醋。

沒身份,也沒資格。居於什麼的位置,就要做相符位置的事。

永樂自己也不知道,他明明沒理由要跟別情報告,別情不是他的誰,根本沒身份去管他、擔心他……只是,永樂不想別情傷心,不想見到她受到傷害。

丁點兒也不想。

也許兩人都清楚這種尷尬,一整頓飯兩人都一反常態,在寂靜中完成用餐。往日他們都喜愛嬉笑怒罵,但今日一個短訊成了兩人心中的刺針,教兩人都沒法敞開心扉。

飯後,永樂獨個在廚房清洗碗碟,別情坐在廳中沉默地看著電視,誰也不想開口,各有各的心事,但對於別情來說,這種沉默,靜得難受。





時間似箭,本應是美好假期,別情一心是要來找永樂出去玩,可是一個訊息就破壞了一整天的雅興,結果兩人就留在永樂的家中,靜靜看著電視。日光漸下,取而代之是黑夜降臨,別情大概是有點累了,卻又不想離開。而永樂手中的手機不時都有接到訊息,但永樂知道別情留意著他,所以他很快就收下了手機。

別情瞄了瞄身邊的永樂,想要開口打破僵局,可是她又有點生氣,氣永樂為什麼不做主動哄哄她。永樂又不敢作聲,因為他不知道別情到底在想什麼……

「我……我有點餓了。」別情忽然開口說。

「那麼我們去吃東西,好嗎?」永樂聽到別情率先開口,不禁喜出望外。見到永樂這樣開心的神情,別情實在氣不下去了,忍俊不禁,笑了一聲。

「走吧!你這個傻瓜,為什麼一直不作聲?」別情問。

「我以為你在生氣,我就不敢再亂說話刺激你了,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啊?」永樂緊張的問。

「我沒有,我只是……」別情還未說完,永樂的手機忽然不識趣地響起了。永樂隱隱拿起手機一看,發現又是 Kelly……





別情雖然大情大性,但也是一個聰明絕頂的女孩,她一眼就能看穿又是 Kelly 在拼命尋找永樂,剛剛稍稍好轉的心情,又瞬間跌入谷底。

「聽吧。」別情冷靜的說。

永樂這刻卻是不知所措,事緣 Kelly 好像找得他很急,要是不聽,可能會出事,作為一個男人這樣又太沒風度。但看著別情,他又不想別情生氣……

電話繼續響鬧,別情看著躊躇的永樂,閉上眼心下決定,然後在永樂手上取過了他的手機,永樂驚奇的看著別情,本以為別情會幫他掛掉電話一了百了,怎料……

別情竟拉向「接聽」的一邊,然後把手機遞給永樂,永樂目瞪口呆的看著別情,未敢作聲,但別情卻示意永樂跟 Kelly 對話。

「喂……?」永樂對手機另一方的 Kelly 打招呼,但他的雙眼從沒離開過眼前的別情。

「樂……你在哪……我……我好想見你……我好辛苦……」Kelly 的聲音沙啞,像是哭過一場,背景聲音也十分嘈吵,而且她聽上來有點醉意,永樂深信 Kelly 現在正在酒吧。

「喂?Kelly?你一個人?你在哪?」永樂問,眼睛依然看著別情。

「我……我在尖沙咀……他不要我了……我想死,死啊,你說好不好?」Kelly 說著說著,更顯瘋狂,這下永樂真的慌亂了。

「慢著!你別死,你不要再飲了!」永樂緊張的說。

「拜拜……樂,拜拜……」Kelly 說著,然後就掛了線。

「喂?喂?Kelly?」永樂對著斷了線的電話叫喊著,可是只聽得「嘟嘟」聲。

「她說她要死……我要去找找她。」永樂緊張的說。

「那好吧,我不阻你。」別情聽後,卻是異常的冷靜,冷靜得讓永樂覺得可怕。他知道,她在努力強忍著某種情緒,努力不讓那情緒越過理智的臨界點。

別情轉身就走,永樂一時情急拉住了別情的手腕,截停了別情。

「幹嘛?你不是要去救人,要當英雄嗎?」別情回頭問永樂,永樂一時間卻沒法答話。別情的一字一句,就像銀針般一下一下刺進永樂心裡。

「你去救人吧。」別情苦笑說,然後扭扭手腕,甩開了永樂的手,轉身就走,頭也不回。

永樂看著別情的背影,心中忽然湧現一陣從未感到過的痛楚……這種感覺好真實,整個心臟都好像被重物壓著一樣,比起當日 Kelly 提出分手的還要強烈。看著別情遠去,就好像連同快樂也遠去一樣,好像永遠也開不了心……

不過,永樂知道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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