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沒有性別、沒有表情、沒有感覺、沒有任何的心
 
前一刻我已相信她死了這「事實」,突然又再見到她,令已疲憊不堪的我再加一道重擊。
 
「你⋯⋯沒有死?」不知要說甚麼才好的我,放開了東尼,面向著她。
 
「誰說我死了。」她的語氣出奇的平靜。煙霧消散後,我才看得出她雙手拿著像榴彈炮的武器。仍看不到她的臉,但從聲音來聽是她沒錯。
 
「喂喂⋯⋯你不是要用這個幹掉我們吧?」黑人高聲道。伊萬、東尼和其他人也望向她對恃著。
 




「放心,我只幹掉跟事情無關的人。」她說罷雙手放開了榴彈炮,武器呯一聲掉到了水泥地上。
 
就在我們都以為安全了的時候。
 
她在身後拿了一把機關槍,二話不說就瘋狂掃射。
 
事情來得太快太急太突然,沒人來得及走避。再說,這裡是地下室,只有四壁沒有掩體,被攻擊的話只是死路一條。轟轟轟聲響起,我只來得及閉上雙眼,以及不停地在心裡重覆著「死定了」的想法。
 
然後,不知過了多久,槍聲停止了。我發現自己還在、還有心跳、還有自己、還有然後。我不覺得痛。這是一場夢嗎?或許是也說不定,那我下一秒希望自己可以醒來,要起床上班去了⋯⋯
 




「都收拾掉了。不要那麼沒用。」是她的聲音。這不是夢,但我還髮毫無傷地活著。
 
我抬起頭一看。原來現實比噩夢更沈重。
 
她的半邊臉沒有了。看來是剛才用榴彈砲擊破地下室的門的時候,被反彈的碎片削去了。但那傷口沒有一點血,取而代之的是露出的機器零件。就像是電影《未來戰士》看到的機械人,外表是完美的人類,內裡是冷冰冰的金屬部件。
 
「你⋯⋯究竟是甚麼?」因為太驚訝的關係,我用了廣東話問。與其是問她,更像是問自己。
 
「看來到此我已不需要這外皮了。留著只是礙事。」她用流利的廣東話回答。說罷她破爛的衣服以及皮膚的部分慢慢發熱冒煙,更燃燒起來。如果這個畫面是電影的其中一幕,觀眾一定以為導演是在利用她將怒火中燒形態化。
 




衣服及外皮褪去後,是一個完美的機械人——沒有性別、沒有表情、沒有感覺、沒有任何的心——最少表面看來是。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要問。但不要緊,我會先耐心地回答你的問題。」聽到的仍是她的聲音,但看到的卻是徹頭徹尾的另一個人——當然嚴格來說「她」不是人——不禁感到心寒。
 
雖然我感到恐懼,但仍勉強移開視線,望向旁邊的東尼、伊萬、還有其他人——他們全部中彈,動也不動,相信已是即時死亡了。「東尼⋯⋯」看見自己的救命恩人竟然落得如此下場,感到悲傷之餘,身體的一部分也啞然了——拒絕相信現狀。
 
「為甚麼你要這樣做?」不知過了多久,我意識到自己吐出這句話。
 
「無關係的人,不需要在這裡礙事。」她想也不用想便回應道。聲音中不帶一絲感情。「關於剛才你的問題,正如你所見,我不是人。我是俄羅斯軍方的最新傑作——一台有自我意識的機械人。
 
「最初在實驗室被設計出來的時候,跟世上其他機械不同,我已懂得思考——但當時尚沒有輸入任何資料作思考材料。於是我跟其他普通人一樣,要去學習知識。
 
「跟人類上學不一樣,我不用花十多年的時間學習,也沒有同學朋友。只是困在一間密室裡,接上模擬程式,分析資料便不斷從軍方伺服器輸進我的大腦。這便是我三年以來的學習過程。
 
「不知道他們是否忽略了,還是根本毫不在意,總之他們沒有理會我情感的部分。長期困在同一個峽小空間裡,雖然我不用吃飯喝水——我可以駁上電源或是以食物作動力來源——但在感情上,我相當寂寞。」




 
聽到這裡,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誰想到我一見鍾情的人,竟然是一台完美的機械人。更令人想不到的是,這台機械人經歷了人類想像不了的痛苦。
 
彷彿進入自動模式,她不等我回應便繼續說道:「就在三個月前,我在這裡執行一項官方任務之際,實在按捺不住,一個人逃了出去。我已作了被處決拆成碎片的覺悟,但我還是想出去看看這個世界。
 
「就在法國尼斯的時候,我遇上了你。之前我一直也不敢跟其他人有更深入的認識,因為我雖然有很多知識,但卻不了解如何與人相處。但你爽直的性格,讓過渡過了生命中最愉快的兩個多月。」雖然她已沒有了臉部肌肉,但我感覺到她在微笑,「謝謝你。」
 
「我⋯⋯我還以為我殺了你呢。」我說出內心的另一道疑團。
 
「啊?原來卡車爆炸是你做的啊。真了不起,」我不明白她為甚麼讚我,「相信現在你也明白了,當時我是打算上車的,但並不在車上。還好我未上車,否則便被你炸成碎片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當時我以為你們是恐怖分子,只想離開這鬼地方。」
 
「我們是軍人、恐怖分子、或是甚麼秘密社團也沒關係了,」她從身後拿出了一枝類似手槍的發射器,「反正我們現在就要說再見了。對不起,我不應該帶你來這地方,還讓你知道了這麼多。保重。」
 




說罷她將發射器朝向我,我還沒搞清楚狀況,便眼前一黑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