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翌日早上,李安娜回到辦公室,袋也沒放好,第一時間就是衝入陳湯姆的獨立辦公室。

「你一定知道什麼!」

李安娜雙手用力按在陳湯姆的辦公桌上,瞪著他。

陳湯姆雙肘撐在桌上,手背托著下巴,微微仰頭,面對李安娜的激動,眼神毫不迴避。





「妳覺得我會知道什麼?」他始終神態自若。

「你曾經說過的!究竟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是什麼?」她嚴嚴地問。

「我不知道。」他卻淡淡地回。

這一剎,
……兩層文件架劈拍倒跌在地……
聲音響亮……
這是李安娜盛怒之下,一手推倒的。





「妳這種態度,我可以發一封警告信給妳。」陳湯姆溫和地提醒。

「好啊!出夠兩封吧。」李安娜更加憤怒,語帶挑釁。

「她沒有提醒妳不要故意被解僱嗎?」陳湯姆皺眉:「要努力工作啊!」

「我不是故意的。」李安娜攤開雙手,坦白說:「我的情緒管理就是如此弱,員工評核不也是有這一欄嗎?」

「好吧,我知道妳很憤怒。」陳湯姆望著門口,說:「出面每一位同事都曾經很憤怒,那又如何?」





「我覺得你一定知道一些事情,你一定知得比我多,但你沒有告訴我。」李安娜幾乎用肯定的語氣。

李安娜心裡發誓,如果陳湯姆沒有好好說清楚,她不會離開這房間,也不會讓陳湯姆離開。

陳湯姆似乎意識得到這一點,所以他站了起來,凝視對方的雙眼十分認真,表情也變得嚴肅。

「妳若被情緒控制,妳,妳、什、麼、都、做、不、了。」

這一句話,意思很普通,
但連窗外的小鳥都感受到這句話背後所帶著的強烈情緒,害得小鳥也拍翼飛去。

什麼都做不了……

二人在沉靜中四目交投,試圖從眼神中窺探對方。





多少分秒後……

「那我該怎麼辦……?」李安娜才平靜地問。

這種平靜,是憤怒背後的無助。

陳湯姆轉身在後面的有鎖鐵櫃裡取出了一份資料夾,然後放在辦公桌上,推移到李安娜面前,示意她自己打開。

「這是什麼?」李安娜邊問邊打開文件。

一看,這是張瑪莉的履歷。

她的履歷平平無奇,中學畢業後,打了幾份工,都是便利店和其他店舖的售貨員,沒有什麼專長。





「你發現了什麼?」李安娜已經看完了,除了其中一點她比較留意外,實在沒有其他特別發現。

「李安娜,我想問妳一個問題。」

李安娜點一下頭。

「妳為什麼應徵這間公司?」

「這不是面試題目嗎?」

「答吧。」

「因為我一直想在這間遊樂場公司工作。」

陳湯姆坐回自己的高背椅上,然後肯定地說:「不!是因為公司親自邀請妳來應徵的,對不對?」





「對……但我本來就是想在這大公司工作。」李安娜發現陳湯姆的想法,失聲說:「難道……公司親自的邀請……本來就是陰謀?」

「安娜,不要以為我知道真相,我跟妳一樣,只是正在調查發生這一切的關係和脈落。」陳湯姆誠懇地說:「我也需要一個像妳一樣對張瑪莉恨之入骨的人幫助我。」

「你究竟調查了什麼?發現了什麼?」張瑪莉急切地問。

「請妳留意一下張瑪莉學歷的那一欄。」陳湯姆指了指,讓李安娜的視線專注在張瑪莉的學歷欄。

這是李安娜一開始便留意到的一欄,但自己的留意是擁有自己的個人理由,這應該跟陳湯姆沒有關係,但為何陳湯姆覺得這是特別之處?

「旅港增城同鄉會兆霖學校、世界龍崗學校、東華三院辛亥年中學……」李安娜習慣把看到的文字讀出來。

「妳留意到什麼?」陳湯姆一直盯著李安娜,期待她自己把答案說出。





他知道,李安娜一定會發現。

「如果要說特別的話……就是旅港增城同鄉會兆霖學校……」李安娜抬頭望向陳湯姆,說:「這沒什麼特別,不過是……她小學階段曾有轉校……這點……」

「妳想清楚。」陳湯姆瞇起眼睛。

「她……」

李安娜明明一早發現,為何遲遲不說?

「她跟我同屆……」李安娜真的很困惑:「但我對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沒錯李安娜是感到很詫異,說:「她可能是我的小學同學,大概是隔離班,所以沒太多印象,而且那時年紀很小。」

但她心裡還有一件事,她不想憶記,只好立刻反問說:「你一早發現?難道這個有關係嗎?」

「有關係,除了妳以外,公司裡有幾位同事,都是就讀旅港增城同鄉會兆霖學校的,而且還是同一屆,同樣都是在三年級時便轉校了。」

「還有其他人嗎?我可不知道公司裡有那麼多小學同學……」李安娜咕噥說。

「可能只是妳忘記了吧?」陳湯姆為她解釋。

「畢竟是太久的事情,那時候只是三年級……莫說是樣貌,就算名字也會忘記。」李安娜承認,但她沒有追問誰是那些當年的同學。

既然李安娜不問,陳湯姆也不說。

「但……有一點該不會忘記。」陳湯姆銳利的眼神,直透入李安娜的心。

「大火……」李安娜不想憶記,但還要坦誠,因為她知道陳湯姆該一早查探過。

「來,我們出去吧。」陳湯姆站了起來。

「出去?」李安娜一臉茫然。

「對,我跟總經理說,今日會跟妳去視察場地。」

於是,陳湯姆與李安娜一起在辦公時間離開公司,前往視察場地。這是真的視察場地,他們公司將於十月會舉辦一個以萬聖節為題的嘉年華作為新遊戲的宣傳。嘉年華地點是一所廢置多年的學校,裡面環境沉寂,詭秘陰森,最適合用來舉辦這種活動,而且嘉年華的名稱叫「惡鬼們的校園」

「在哪?」

原來李安娜一直不知道嘉年華的場地在哪。

「旅港增城同鄉會兆霖學校。」陳湯姆答:「就是妳和張瑪莉的母校。」

這未免有點巧合。

「是誰決定的場地?」李安娜有點詫異。

「誰決定?這嘉年華的名字叫『惡鬼們的校園』,而香港廢置的學校本來就不多,很多都清拆了或轉變用途,唯獨是這一間,大火後一直廢置。」陳湯姆理所當然地答。

陳湯姆非常在意,由自己說出場地的名字後,李安娜的手一直發抖。

就是這樣,他們出發,視察場地。

他倆在一起離開離開這間辨公室的時候,沒有留意到今天門邊的金句不是金句,而是一個故事敍述。

故事是這樣的:
「從前從前,有一個學生,他每天回到學校都會被怪物盯上,所以他很害怕回校,但又不能不上學,終於有一天他遇上了天使,天使教他一個法術,只要念出一個咒語,他就可以隨時變成透明,這樣就不會被怪物盯上了。
於是,這學生很努力學懂念這個咒語,他也慢慢愛上變成透明的感覺,透明了的他不但不會再被傷害,而且還能夠為所欲為。」

故事就是這樣,沒有經過張貼位置的同事能夠明白這故事的教育意義何在。

接著,李安娜和陳湯姆已經離公司很遠,乘搭著巴士,上層。

「其實……大家被操控多年……」李安娜靠近窗邊,凝望窗外的景緻和青馬大橋,咕噥地說:「有沒有想過可以報警?」

「嗯……其實公司裡有人曾有人試過報警,聲稱我們部門所有人都受到張瑪莉的威脅。」

「真的有人這樣做嗎?」李安娜驚訝,因為沒有想過。

陳湯姆眼簾半垂,搖頭不語。
李安娜真的很想知道,那個報警的人最後如何。

但,照目前公司仍舊的狀況而言,看來「報警」一定不是有效的辦法。

過了半小時的車程,陳湯姆注意到,當巴士越近目的地,李安娜的雙手越是發抖得很。

再過沒多久,他們便在目的地下車了,而當時李安娜眼神透出的不安,都收在陳湯姆的眼底。

「安娜,妳真的什麼都忘記了嗎?」陳湯姆疑問地看著她。

下車後不遠處,就是這棟學校,雖然非常殘舊,但在天朗的陽光下,還是沒散發出什麼異樣的恐怖。

李安娜仰望學校,神情恍惚,耳朵彷彿沒聽見陳湯姆的問題。

或許她只是不想記起,但沒有忘記……
又或許她很想記起,卻又混亂了記憶……

那一年,李安娜可能殺死了一個人,不……又可能不單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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