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從不言笑的人突然露出笑容,只有兩個可能性。第一,他瘋了。第二,他準備讓這個世界瘋掉。」



沈夢生坐在房間中,若有所思的拭擦手中的量空尺,鋼尺的刃面反照著他那雙冷漠的棕黑眼瞳。

「霍!」沈夢生雙手一握,四尺餘的鋼尺如刀一般垂直劈出,在空蕩蕩的房間中清脆的嗚響。

典雅的雲石書桌上擱著一張牛皮信紙和一包麻醉用的白色粉末。書信行文潦草,內容卻簡單直接,就是一般智商的都看懂這是綁架信好了。 





「麻煩。」

一年前,沈夢生跟著徐煙,也就是龍天墳和陳一的師父,在原來的位面流浪修行。某一天,因為颱風吹襲,唯一的碼頭被巨浪沖垮,船隻都不敢泊岸。無奈之下,他們在途經的貧民區落腳,等待這場暴風雨過停息後才繼續出發。

貧民窟裡沒有酒店,甚至連一間像樣的旅店也沒有。事實上,這個鎮是自治區,由動亂份子組成的自治區,全民皆兵。

所謂自治,潛台詞就是脫離某種權力的掌控。 

然而,擺脫強權後,這種自治是理想的社會,抑或是另一種更暴力的權力遊戲,誰又能夠說得準呢?





此時,他們一老一幼坐在一間殘殘舊舊,空氣充斥霉味的小旅館房間中,老的坐在吱吱作響的扶手椅上,對著房間唯一的窗戶抽雪茄,試圖使房間的氣味變得好聞一點。

窗外滂沱大雨,冬甩型紋的煙圈有條不紊升起。

「夢生,你覺得呢個鎮有咩特別?」徐煙深深吸一口雪茄,瞇起眼濁笑。

「特別窮。」

「喔?哈哈。差啲忘記你本來喺富家子弟。與你相比,佢地的確窮得可憐。除此以外呢?」





「戰爭,奴伇。因為窮而衍生嘅consequences.」沈夢生回想起鎮上的男人,不論老幼的,全部都是苦力礦工,瘦骨嶙峋,滿身黑漆漆的煤渣,有的更是傷痕。

「戰爭.......嘿。呢個窮民區反抗軍組成,本來推翻政權,建立自治區後,市民一心以為終於可以過上好生活,可惜新管治者比舊政府更毒辣兇殘,以武止言,人民生活更加苦。刁那咪,一群愚民由始至終都無法脫離政治工具嘅命運。」

人民怎麼不反抗? 

原因很簡單,骨頭硬,但子彈更硬。為了盤中的發霉硬麵包;為了看到明天的太陽,只好咬住牙關撐下去。

沈夢生眼尾餘光錯落在窗外的市政所,剛好有人被糾察隊從裡面丟到大街上,動也不動的躺在濕轆轆的泥地上。

雨水使景象模糊不清,隱約間看到地上的是一絲不掛的女人。

「無興趣。」

「哈哈,你二師兄如果晌度,大概都會同你講差唔多嘅說話。哎,煙酒不分家,出去幫師父買支酒吧。」徐煙目光深邃,饒有意味的吩咐道。 





「錢。」

「你有啊。請師父飲酒,天經地義。再講啊,夢生你錢多,哈哈,去去去。」

「麻煩,你欠我五萬三千二百零七美金。你遲早肝癌死。」撂下這句話後,沈夢生便逕自離開旅館。

「愈有錢,愈孤寒。宜家啲後生仔啊,一個二個都唔識敬老咯。不過,肝癌嗎?廿年前都有人講過。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唔只能力,連性格都似。」徐煙噓住雪茄,搖頭訕笑。



「一樽威士忌,Highland。」沈夢生對著一個高度剛好能夠伸出頭的女孩說道。

小雜貨店內只有這個十歲女孩和一個年紀更細的弟弟看舖。





父母大概在煤礦場挖煤,才把這對小姊弟留下來。窮果然是原罪,沈夢生思忖。

女孩抬起頭,烏眼的大眼睛看向沈夢生,支支吾吾地應道:「無.......」

「麻煩。」沈夢生喃喃自語,走到貨架隨便拿起一樽烹調用的廉價燒酒,再到櫃檯付錢。

「呢樽吧。」

威士忌難飲,燒酒也難飲;威士忌是烈酒,燒酒也算烈酒。 所以,在沈夢生的認知中,威士忌跟燒酒可以掛上等號。

就在這時,兩個軍人打扮的流氓脅著女孩的父親來到雜貨店。甫踏入雜貨店,長得較高的流氓便把女孩父親踹落地上。 女孩父親滿身鮮血,腫得像雞蛋大的眼晴不能睜開,只剩下一條線。 

「爸!」女孩見到氣若游絲的父親,驚呼一聲,趕忙跑到他身邊,弟弟則嚇得嚎淘大哭。

「呸,首領睇得起你,先畀你玩埋一份。你同你老婆都喺賤骨頭,竟然敢自殺。既然你女人已經無得玩,就你個囡接替啊!」流氓朝地板吐一口濃痰,那雙意淫的賊眼落在女孩身上。





「嘿,幼齒啊。妹妹,你服待得我地舒舒服服,無爸爸就唔使再受苦,明白吧?」他們朝女孩走近。

這個作者肯定是白痴,又用這些用到濫的對白和強搶民女的老梗,沈夢生暗道。

「走.......快啲走啊!」 女孩父親推開女孩,艱難地發出聲音道。

流氓不屑的瞪女孩父親一眼,出其不意地掏出腰間的手槍,瞄準後者的胸口。

「砰!」槍聲倏地響起,沈夢生也不禁愣神,看著鮮血從女孩父親的胸口湧出來。

的確,按照小說正常的橋段,流氓大概只是裝腔作勢,並不會真的說殺便殺。可是,這不是沈夢生經常讀的小說。這次是他跟隨徐煙的流浪中,頭一遭親眼目睹看到這種跟小說不符的場面。

當然,換作一年後的現在,流氓在拔槍的瞬間就已經直接沈夢生被幹掉好了。





女孩父親掩住胸口,目光渙散的跪下,緩緩倒地。臨死前,他乞求的目光落在出現在流氓後方的沈夢生身上。

「哼,阻頭阻勢。」流氓冷哼一聲,收好槍,繼續邁步走向渾身顫抖的女孩。


就在此際,沈夢生平靜的聲音在鴉雀無聲的雜貨店霍然響起!

「收錢。」

流氓聞言一驚,登時回頭一瞥,赫然發現一手拿著雨傘,一手拿燒酒的沈夢生。這小子甚麼時候在這裡的?

沈夢生跨出一步,便越過兩個流氓,詭異的出現在姊弟身前。

「收錢。」

兩個流氓不約而同皺起眉頭,不自覺地後退一步,上下打量沈夢生。

剛才開槍的流氓率先打破沉默,揚聲指喝道:「你喺外地人吧?唔好強出頭,糾察隊做事唔到你出聲。子彈無眼,想要命就留低錢,即刻走。」

「白痴,我要買酒,佢未收錢。」沈夢生應道。

「唔?你即喺存心同我地作對吧!買酒,我地首領大把啊!你敢......」

流氓還未把話說完,沈夢生的雙瞳爆出一抹紫羅蘭色的異芒,左手的雨傘垂直的沒入空氣中的小紫色漩渦,從背後抽一把四呎餘的無鞘鋼尺。

銀芒無聲,在長空一閃!

流氓想要尖叫求救,卻發不出半粒聲音,難以置信的看向貫穿自己咽喉的鋼尺,以及近在咫尺,牢牢看著自己的沈夢生。直至斷氣之時,他都想不出沈夢生怎麼憑空出現在自己身前,出手的速度又怎麼會快得如此駭人。

怪物!

高個子流氓看著同伴被殺,呆若木雞,一時間反應不及過來。當他意識到自己跌到鐵板的時候,想要轉第逃跑,雙腳卻因為無盡的恐懼而不聽使。

「我.....我喺糾察隊.....隊隊隊隊長,你殺我會惹麻煩!」

「我討厭麻煩。不過,剛才你地提過,你首領有酒,對吧?」沈夢生把染血的長尺掛好,隨手執起流氓的手槍,抵住高個子的腦袋,若有所思地問道。

「有…...有!」

「帶路。」



一路上,沈夢生撐著雨傘,另一手的手槍抵住流氓的腦袋而行。他這副稚氣剛脫的臉龐上看不出喜怒哀樂,像踏水窪,在雨中散步一般而已。

是水窪。


雨聲淅瀝,可是落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卻變成了一個又一個腥紅色的水窪。沿路巡邏的糾察隊隊員發現雨中的沈夢生,紛紛擋路。不過,他們最後還是一個接一個的倒斃在馬路上有的伏在路中央,有的躺在街角。

嗯,如果要找一個四字詞語來形容這個畫面,非「屍橫遍野」莫屬好了。

此際,一個躲在街角,伺機伏擊沈夢生的糾察隊隊員瞄準目標,準備扣下板機........

嗯?那個男的呢?

他揉一揉眼睛,以為自己眼花了。下一秒,他便感到一枝冰冷的硬物抵住自己腦袋,一把男聲傳進自己的耳畔,頓時遍體生寒!

「白痴。」

砰!

糾察隊隊員應聲倒地,死得不能再死,那雙失焦的眼眸睜得老大,看著重新出現在遠處,繼續脅持同伴走著的沈夢生。

沈夢生一直走著,直至在市政所的大門外才停下腳步。他低頭一看,腳邊的是那一具在旅館窗口看到女性裸屍。自殺的女人?應該就是那對姊弟的母親了,他暗道。

他半蹲在地上,動作不緩不急的將雨傘輕放一旁,好讓雨水無法再沾濕女屍的臉龐。

當沈夢生站起來,把衛衣的帽子拉起的時候,流氓一瞬間看到他臉上掛起詭異的笑容,不禁全身雞皮疙瘩。這傢伙該不會打算一個人闖進去裡面吧?

兩分鐘後,流氓便印證自己的猜測。

是的,沈夢生大搖大擺的從正門而入,攔路的一個不留。在精準的計算下,敵人全都被鬼魅一般的沈夢生一擊斃命,沒有花巧的招式,只是最直接利落的襲殺。

這時候,沈夢生已踏進亂得一塌糊塗的市政所內部二樓大廳,被三十多個彪形大漢築成人牆,重重包圍。這群彪形大漢的刀刀槍槍指向沈夢生,可是卻沒有人敢率先動手。

這個人簡直就是惡魔,臉不改容的把大廳以外的所有同伙都殺得一乾二淨。誰知道他還藏著甚麼恐怖手段啊!

「外地人,你到底想點?莫非以為一個人就可以對付我呢度所有手下?」說話的是站在沈夢生面前,體格最為精壯,手執長獵槍的首領盧卡夫。

沈夢生把雜貨店帶路過來的流氓踹得跪在地上,理直氣壯地應道:「佢話你呢度有酒。」

「酒?!哈哈哈,你為一樽酒,殺我咁多手下?!」盧卡夫聽到沈夢生的原因,怒極而笑,雙眼中的殺機登時大盛。

沈夢生點頭,平靜說道:「我討厭麻煩,你有五分鐘時間派人將所有酒攞出嚟。每隔十秒,我就殺一個,計時開始。」

話音一落,沈夢生亮出鋼尺,出手橫向一劈將跪地的流氓擊殺,足球大的頭顱飛得高高的,剛好落在遠處的大門前。

「殺!」


盧卡夫一聲令下,眾人旋即扣下板機,子彈橫飛!

雙眼再閃出一抹紫芒,凝神一瞪,口中吐出兩字,執鋼尺的手掌同時反手一揮。

「扭-曲。」

就在子彈快要接觸到沈夢生的身體之際,卻在一米外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轉向,全數射向天花板上,吊燈被轟成蜜蜂窩,玻璃碎落一地。

正當大廳內的眾人以為自己見鬼的時候,沈夢生已繼續報數。

「3……2…..1。」

時間一過便出現鮮血噴濺的場面,如沈夢生所言,十秒殺一人!

「大人......等一等.......你到底要咩酒?!」盧卡夫說罷,轉頭向手下怒喝:「你地仲唔快啲去攞?!」

「我打電話,7,你自己問,4.......3.......2.......1。」

沈夢生沒有被盧卡夫擾亂,說好了十秒殺一個的嘛,當然要再次出手,同時拿出電話撥給身在旅館徐煙,丟給盧卡夫。

「喂…...大人?」盧卡夫開啟擴音器,結結巴巴地對著電話問道。

「喔?你係?我弟子呢?啊哈哈哈!」

4…….

3……

2…….

「盧,盧卡夫.......大人,請問你想咩酒?」盧卡夫看到第三個手下被轟爆頭顱,快要氣暈了。

「盧卡夫?原來係首領先生啊!你該唔會得罪我弟子吧?哈哈!」

6…….

5…….

4……

「大人,你老人家不如高抬貴手,叫你弟子放我地一馬,好嗎?你地想要咩酒我都可以畀啊!」

1……

又一個手下被沈夢生抓住衣領提起,憑空消失,下一秒卻在天花板倒豎衝一般俯衝下來,脖頸咔喇斷裂,響聲使人毛骨悚然!

「首領先生,你唔好急,哈哈哈!同老夫傾吓計解悶啊!」

當徐煙說到重點,已是四分三十秒後的事了。換句話說,這時候已經死了第二十七個人了!

「哈哈哈哈!原來我弟子同你計梗時,你就早講啊。我呢個弟子最善良,平日連螞蟻都懶得去踩死。只要佢無笑,一切都可以商量。」

盧卡夫被這突然冒出來的師徒氣得快要吐血。而且啊,眼前這個臭小子,還對自己擠出奇怪笑容,簡直就是瘋子!

笑笑笑,笑甚麼啊?等一等,喂,他在笑嗎?

「笑......?」

「刁那咪,當一個從來唔識笑嘅人露出笑容,永遠只有兩個原因。第一,佢已經瘋癲;第二,佢會將個世界變得徹底瘋癲。我呢個不肖弟子啊,絕對係後者。」

(喂......喂.......喂?你有無聽老夫講嘢啊?喂......喂?)

「嘿。」沈夢生指一指自己的手錶,嘴角像抽搐微微上揚,鋼尺的鮮血滴答滴答的滑落............



現在,行宮房間內。

沈夢生凝視掌心,咬緊牙關,用力一握,手上的量空尺憑空消失!

「呼......嗄....」

掌心一鬆,一個小紫漩渦升起,量空尺再次出現。沈夢生的能力終於開始恢復,源力不但更濃郁,而且有一點跟以前不同.......

即使沒有尺在手,竟然都可以發揮出源力?沈夢生如劍一般的眉宇一皺,暫時把這個問題拋到一邊,現在還有比源力突變還有更麻煩的事情要處理。

一念及此,他跳落地面,執起檯面信紙,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

「魏獨........守夢......」

話畢,沈夢生彎起一抹詭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