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將近半百,自然知道有些事嘛,不能變.......有些事卻不能不變。」


第一競技尚餘十五小時,蔣家這時卻不平靜。

蔣家主宮,蔣悅倘大的寢室內。

此際,寢室內氣氛沉重。蔣悅躺坐在床上,略施薄粉的妝容下仍然可見其蒼白虛弱。畢穎螢俏臉露出愁容,靜坐在床邊,輕輕握住蔣悅的手心。丁樞機跟凌習書則佇立一旁,默默不言。

蔣悅目光掃過他們三人,打趣道:「呢個場面就就似快要彌留,要見親人最後一面。你地一個二個.......毋須苦瓜乾咁嘅口面。人啊,總有呢一日,只差遲早。況且,有人晌黃泉路上一直等阿姨啊!」





她目光柔和地瞥看遠處掛在牆上的婚禮照。照片中的蔣悅正值雙十年華,笑得很燦爛,李晨依也不是不修邊幅的酒鬼,而是穿黑色燕尾服,站得筆挺的俊朗男子。

郎才女貌,羨煞旁人的一對.......本來。

「阿姨後生過得去嗎?佢啊,叫李晨依,喺世界上溫柔嘅男人, 缺點就喺臭脾氣......話唔定佢已經等得唔耐煩咯。」

畢穎螢輕輕拭去不爭氣湧出來的淚水,紅著眼眶說道:「蔣姨,你放心。二少三少已經搵到毒醫,佢丹術舉世無雙,肯定有辦法醫好你。我地唔會畀你有事,絕對唔會!」

丁樞機和凌習書點頭。





「毒醫?喔,你地講邙三哥吧?」蔣悅沒有表現得特別驚奇,摸一摸畢穎螢續道:「聽天由命吧。除咗兩個細佬,阿姨最唔放心就喺你地三個。聽蔣姨講,我將來唔晌度之後,你地就趁呢個機會離開蔣家,搵一個地方好好生活,見識呢個世界有幾大......千祈唔好做傻事。」

蔣悅彷彿已經預視到自己不在人世後,蔣家將會被一直虎視眈眈的費家和丁家落井下石,甚至被惡意吞併。看著身邊這幾個孩子長大,她自然不願他們為此冒險,惹上麻煩。

「樞機。」

「晌到!」

「阿姨知道你一直想做歌手,已經幫你打點好一切,搵好公司幫你出道囉。不過啊,如果你想大紅大紫就唔好再唱搖滾喇.....其實搖滾太唔襯你呢,不如轉唱聖詩囉,嘿嘿。」





丁樞機聞言,忍了半天的淚水在眼眶打轉,終於按捺不住,像小孩般伏在腿上啕啕大哭。

「習書。」

「家主,毋須多說。我凌習書只有一個家,叫蔣家。犯我蔣家者,雖遠必誅。」

「唉,你啊.......再咁文皺皺,小心將來搵唔到老婆。不過你地三個之中,你最成熟穩當。你想點就點,萬事以安全為重。」蔣悅欣慰地說道。

「我—」畢穎螢正想開腔,卻被蔣悅打斷。 


蔣悅輕輕後握畢穎螢的纖手,說道:「穎螢,男人當婚,女大當嫁。阿姨仲可以支持一段時間.......你嘅事我已經知道,等呢場拍賣會一過,阿姨自然會為你做主。」

蔣悅頓了一頓,聲線霍然冷下來:「姓刑嘅小子,如果膽敢唔認帳,阿姨豁埋條老命出去,都唔會放過佢。我落去之前,無論如何都要飲埋呢杯女婿茶。」





畢穎螢一時間反應不及,愕然的看著蔣悅。

「刑?」

這時候,外面傳來一陣叩門聲。

來者三人,蔣家兩位少爺並肩走在前頭,毒醫則跟在他們後面,儼如一代宗師般負手而行。

「悅,多年無見,你老咗唔少。」

「邙三哥,難道一見面就要揶揄我嗎?歲月催人老,三哥當年何嘗唔喺一個瀟灑公子呢?」蔣悅淡笑道。

「真喺嗎?嘿。」

蔣悅隨意跟眾人交代幾句,說要跟毒醫聚舊,便吩咐蔣家兄弟和畢穎螢等人先行離去,凌習書在門外留守。





寢室內只剩下蔣悅和毒醫邙祈峰兩人。奇怪的是,故人聚首並沒有像電視老梗,說甚麼重遇的激動,他們卻是一片靜默。

邙祈峰踱步,徐徐走到吧檯,拿起威士忌酒瓶端詳,再放下,然後從大袍中掏出一個扁平的酒壺,扭蓋呷了一口。像過去一樣,他從不相信自己攜帶以外的器皿餐具。

是的,就跟過去一樣。

「艾拉島出產嘅威士忌,你仍然無變過。」他說道。

「『佢』一直最喜歡艾拉島嘅酒。你都無變,十年如一日,依舊唔相信任何人囉。」

「我的確無變過。」邙祈峰漫不經心應道:「你養咗一班忠心嘅下屬。當年五兄妹之中,你永遠喺最坐唔定嗰個,又點想像到今日成為雄霸一方嘅商會盟主呢?」

「同樣無人估到源族天才,威大哥變成黑幫首領;當年嘅藥醰子變成舉世聞名嘅毒醫。人將近半百,自然知道有啲事嘛,不能變.......有啲事不能不變。」





邙祈峰不可置否,負手抬頭,漠然看向牆上的婚紗照,眉頭一皺。

「剛才離開嗰個小妹妹早上曾經搵過我,用一車源晶來換我救你性命。我邙祈峰縱橫天下數十載,價值就不過一車源晶,哈哈。我值一車源晶,李晨依如果在世,今日又值幾多?悅,以我地嘅關係,仲需要講錢嗎?」


「我有辦法可以醫好你。」

蔣悅聽到邙祈峰的話,搖頭應道:「三哥,既然我地已情同兄妹,大家就無謂轉彎抹角。」她落床走近吧檯,倒了一杯威士忌,動作緩慢得如臨暮老人。

「嗯?」

蔣悅目光冷洌的直視邙祈峰,沉下聲線道:「我身上並唔喺病,而喺毒。喺你落嘅毒,對嗎?我嘅邙三哥,邙祈峰。由我知道你到來,就估到喺你。」

蔣悅語出驚人,居然猜出自己並非染上惡疾,甚至還猜說邙祈峰就是下毒之人!前一秒還好端端,此時卻兩人卻突然鬧翻!

然而,被說作下毒者的邙祈峰竟然沒有出言反駁,也沒有辯解,依然平靜地看著婚紗照。





「你已經知道?你估得無錯。」我所下嘅毒,除我本人,世上無人能解,即使李晨依翻生,亦無能為力。邙祈峰就像早知道蔣悅發現真相,顯得毫不詫異,對此更是直認不諱。

「只有我先可以救你。我只需要你一句話........我苦等二十年嘅一句話。」

「我唔需要你救,有心。」

「難道你真喺想死嗎?!」

「生又好,死也罷。總之蔣悅今生來世亦只屬於李晨依一人,你要嘅說話永遠都無可能聽到。」

邙祈峰聞言臉沉如水,厲聲喝道:「上面呢個男人已經死咗!我以毒醫之名『毒』步天下,李晨依呢?!只喺一個陰魂不散嘅亡靈。我邙祈峰比李晨依更聰明,更強大!」

這時候,站在外頭的凌習書聽到寢室內的爭吵聲,登時破門而入,見邙祈峰和蔣悅兩人對視,不知何故而鬧僵。

蔣悅視線錯落在凌習書身上,說道:「習書,我只接受第三競技,神醫大賽嘅勝利者醫治,明白嗎?」

「……..清楚。」

邙祈峰冷哼一聲:「小子,幫我報名參加神醫大賽。我就睇吓到底邊個有能力贏我。我若要人死,人不可活。我若要人生,人不可死。」

「我需要休息喇,邙三哥自便。習書,送客。」蔣悅邊說,邊走回床上。

「邙大師,請。」凌習書擺手,冷聲道。

邙祈峰隨凌習書而行。踏出寢室前,他回頭瞥看蔣悅一眼,欲言又止,最後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