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出現一個空白期,在現實無法記起,卻在夢中一一重現,讓我重新經歷。

世界上一個悲傷的名字,他叫福貴。
世界上一個悲傷的名字,他叫家珍。
世界上一個悲傷的名字,他叫有慶。
世界上一個悲傷的名字,他叫鳳霞。
世界上一個悲傷的故事,它叫活著。

何謂活著,何謂悲傷,何謂生命,何謂死亡,何謂快樂,何謂意識。





一個中五生坐著被夕陽包圍的班房裡,看著一本書,哭了很久,他第一次如此痛哭。他被愛情玩弄得如小丑般可笑,這小丑卻戴起面具,即使他表面依然在笑。

面具不是掩飾內心的憂鬱,面具是揭發自己快樂的表面,讓人永遠看不到內心的憂鬱,他想一人承受所有痛苦。

他是一個小丑,活著演出一套戲劇,悲傷的喜劇。他愛笑,面具底下都是笑容,內心卻是痛苦,無論如何,只有他才真正明白自己的痛苦。小丑愛做默劇,不愛說話,因為沒有人明白他的默劇,只覺得他的默劇很哀傷,他卻一直沉默,不對他的默劇作出任何解釋。

他曾經透過愛情,把他的憂鬱、痛苦,分擔給三個人。三個都是注定的相遇,由他知道她們的共同點時已經明白。羽毛球、跳繩、排球。一層又一層的憂鬱不停重疊,每天只有自殺的念頭。

三個女人都是他割開左胸,徒手拿出心臟,讓他說出我愛你的女人。現在的心卻留下三條疤痕。





最後他無意識地把痛苦分擔給一個老女人,照顧自己多年的老女人,老女人默默坐在露台為他而哭。

他不敢再痛哭,他不敢再讓人分擔,他提出契約:無論如何,所有痛苦,一人承擔,包括當初自己創造給別人的痛苦。

「一種悲傷,是和她的悲傷有關,這是承受著兩個人的悲傷。」

他認為,愛情不應是白雪公主與白馬王子的完美注定。當大家都變了,不是當初的完美,時間證明大家的真面目,白雪公主並不美麗,白馬王子並不浪漫,兩人的愛情變得痛苦,還愛他嗎?還是你一直都是愛著自己。

痛苦的愛情,還有意思嗎?





為什麼火星與地球不可以做伴侶?為何白雪公主與白馬王子可以成為伴侶?為何要以我們不適合作理由。愛情沒有不適合,只是你肯不肯直視對方給你的付出。曾經一個女人跟我說,有一個又肥又醜的男人愛上自己,自己則是一個完美無瑕的女性,便毫不猶豫便拒絕他,但無論自己換了多少男朋友,發現他依然愛著自己,他付出了很多,包括他的生命,他以生命救贖了自己。她心動了,然而自己卻沒有愛他的機會。她後悔了,後悔一直忽視他對自己的默默付出。後悔以我們不合適這個理由,把他打入深淵。

為何別人的愛情如此幸福?自己當然嘗過幸福,卻要承受萬噸痛楚,這種痛苦永遠不會消失,直至詛咒消除。這詛咒不是遇到另一個女人便可解開,

每天清醒的思考,便是最大的折磨,活著,便是最大的痛苦。但無論如何,喜不喜歡,都得活著。天壓下來也要撐著。

魔鬼在耳邊引誘,把蜜糖塗在他的嘴唇上----愛情的甜蜜。「要忘記一個女人,就要愛上另一個女人。」獨自面對抑鬱只有不斷痛苦,人生再無樂趣可言。

神智不清醒,又搭上另一個女性,又搭上另一個女性,又搭上另一個女性。他很怕自己回歸到當時的自己。

懷著怨懟的思念,一下子喝了一瓶啤酒,然後模糊地跳下去,不需要再活著。

沉。逐漸冷靜下來。

何謂紅藍。在這片空白期給了答案。它是名字,它是夕陽唯一的兩種顏色,它是眼眸的顏色,它是喜悅與憂鬱,它是傷口與憂鬱,不同的人看,不同的意思。





毒品只是藉口,癮才是真的。《酒徒》裡的主角,姓李。夢裡的我,姓洪。

直到看到《活著》的那天,他把之前的悲傷哭出來,再掩飾不到心中的哀愁。

空白期給予一個答案,這是一個人的故事。

他在班房裡痛苦,努力的把自己冷靜下來,記憶宛然走馬燈般掠過,鼻子一酸,眼睛又濕起來。他抬起頭,眼淚如海水般擠滿整個眼眶,倏忽之間,一顆晶瑩剔透的眼淚在空間中跌得破碎。班房四周彷彿只有黑白線條,所有事物變得簡單化,彷如置身黑白漫畫。手中的書籤被他的眼淚沾濕,他放下書本,卻不斷重遊回憶。

他想跑出學校,看看漫畫的世界,但他沒力氣。窗外的遠處是一座小山丘,山壁上萌長起不少花草,山丘上有一大被荒廢的野地,旁邊建起一條小路,小路裡每隔十米便種起一棵凋零瘦小的枯樹。一條長長的樓梯,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天上的白雲徐徐飄動,在這漫畫的黑白裡,白雲意外迷人,目光脫離不開天穹。

世上一個人也沒有,他進入了空白的世界,進入了空白的時期,進入空白的思想。有人說那裡是記憶的世界,有人說那裡是夢的世界,有人說那裡是悲痛的世界。他想戴起竹蜻蜓翱翔天際,想打開隨意門走到她的家,想搭回時光機把當初的「不」改成「好」。

異常清晰,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知道身處於何處,不知道要做什麼,但這種感覺很熟悉。突然他無意識地走出班房,看到對面遠處公屋下一條馬路,一個女子在走,他只能看到大約的外形,看不到樣子。世界上只有這個女子,驟然她停下,把目光投射在他身上,兩人距離極遠,但大家彷彿意識到對方的存在。





她的眼眸是藍色的。

他在五樓跳下去,雙手張開。四樓,他合上雙眼。三樓,他生起雙翼。二樓,他拍動翅膀。一樓,他翱翔天際。

身體在空氣間流動,他感受自己宛然在空中浮動,自己與她的距離越來越近,黑白世界周邊的空氣化為黑色線條,與漫畫一模一樣。連拍數次雙翼,他安全降落在藍色眼眸女孩的面前,兩人對視,大家都並不覺得偶然,反而卻覺得命中註定。

眼睛突然覺得劇痛,一陣壓逼感從頭腦傳來眼睛,感覺自己眼睛旁邊的血脈膨脹得緊要,他馬上覺得不妥,一下大力向地下拍動雙翼,騰空一躍,飛走了。

迷惑的世界,迷惑的思想,迷惑的人事,迷惑的感覺。飛到一塊平地,一朵花在中間生長,被微風吹得搖曳,旁邊有一隻白貓守護著。


夢。逐漸清晰起來。

「你覺得自己平凡嗎?」和煦陽光撒在我們兩個人的臉上,光和陰影是房間僅有的裝飾,風微微吹著露台的小盆栽。房間除了光外,還縈繞著兩人模糊的思想,問一條亂想的問題,答一條亂想的答案,兩人就在安逸的下午虛度時光,或許這是人生中唯有幸福的幾幕,至少代表我曾愛上過某人,亦有某人愛上過我。





「平凡是毒品,上癮後便不想再特別,人生如曲水,人生如彎路,為何不走一條平坦的道路?」她答,我依稀看到他的眼眸反射著陽光,她稱不上美,但在我心中,她比任何人特別。甚至,在這一刻,她側著臉,陽光與陰影幫她化妝,我還能數出她有多少條眉毛,額頭的髮絲被風吹得擺動,我竟覺得這面前的女生大概是我看過最美的女生了。

「但如果我是一個不平凡的人,你會跟著我闖嗎?」我躺在床上,抱著她的腰部,感受著她的體溫。

她沒有回答,以吻代替她心中的答案。



記憶儼然鬼般閃爍,回到充滿憎恨的世界。

記憶,弔詭,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