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冬季的幾天,氣溫會忽爾反差,有時熱得不合常理,有時卻是刺骨的冷,飄忽得像人心。

  今天微熱。

  聽說熱會令人頭腦迷糊一點。

  「我覺得人在一天只有兩個時候是活著的,黃昏和黑夜。」吃過午飯後,她背倚在櫃台道。「可惜這兩個時候都見不到你。」

  「那是士多要打烊,可不能怪我。」我無奈道。





  「那跟我去個地方。」她右手向內上彎,單眼遙指向我。

  「我可以說不嗎?」我苦笑道。

  「不可以。」她站了起來,推著我出去。

  我站在門外,看她身子藏在櫃台下,左找右找,最後拿出一本畫簿和一列畫筆。

  「走吧。」她隨便把筆簿塞進袋裡,攜袋拉著我走。





  人事經過上午的勞頓,都剩下婉順的一面,微熱的天氣像一齣文藝電影,予每人不同感情,然後各添生氣。工作的人戾氣被疲倦掩蓋,暫時卸下了敏銳和鬥志,抱著飽餐的感覺只想著歸家的溫暖;而空閒像我們便是心安怡然,走在路上漫無目的,時而看一旁檹施,時回頭鬧市。

  我當個沉默的遊伴尾隨著她,一整天邊聽她胡言亂語,邊看她駐足商店窗櫥的羨慕目光,看她瞄著一道折射陽光發呆,看她興致富饒地追趕一群麻雀。我以為她會寫生,她卻始終沒拿過畫簿出來。

  「我說黃昏和夜晚就像化妝品,如果那裡本來夠漂亮,便會變得更好看;如果那裡很平凡,卻又會變得好看起來。」她漫不經心的道。

  「我認同。」

  「就像我哪。」她指著自己道。「我變得更好看了。」





  我失笑。此時注目留神,只見她背對夕暉,明麗秀髮隨風飄揚,光照不到的臉孔略鋪了一層暗淡,卻無礙她眼神的雅靜溫柔。露齒的笑竟輕輕印在我的心靈,宛如一片渟澂倏被落紅打擾,無聲無息的顫起一小潭如鏡平水。這畫面應要隔絕噪音,慢鏡配上一首抒情樂曲,我想。

  縱是心底覺得她漂亮,我還是忍不著口跟她鬥嘴:「我不認同。」

  「不理你。」她慪氣轉過身。

  「你說要帶我去個地方?」我拍拍她肩。

  「不去了。」她賭氣不回頭。

  「那我帶你去。」我牽起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