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過汶婕的話後,我的心傳來一陣揪痛,然而瞧著微醺卻在顫巍巍的汶婕,片刻間我倆陷入無言的沉靜之中。
 
汶婕再度用口爽快地開了另一瓶酒,呷了一口後便暗舒一口氣。
 
這一次我再沒有阻止她。
 
因為我開始認同有時候人無需要太清醒,一無所知亦是幸福的一種,畢竟有些事永遠都不知道真相,就永遠都不會受到傷害。所以世事的真假,本來就不重要。
 
我打量著汶婕,只見她的眼神空洞,卻硬要堆砌出一抺微笑,大概她還在對回想起往昔的事情仍然心有餘悸,偏要假裝安然無恙的表情。
 




再看到她緊緊握著的手機所顯示的時間正值00:01,縱然我們默然不語,時間恰似停止起來,但事實上我們之間還餘下不足48小時,汶婕便要再度離開香港。
 
在我想著想著的同時,汶婕把數瓶酒全都喝光以後,她緩緩地把頭靠著我的肩膞,我沒有給她一個摟抱,只是任由她依靠著我。
 
在汶婕靠著我的時候,我知道她醉了,我感受到她在抖震,我知道她在落淚,但只不過是一場借醉的無聲哭泣。
 
現在的她確實教人憐憫,但我的理智叫著冷靜冷靜,眼前的女生已經不再是從前的她,過去的她已經……一去不返,現在的人生道路是由自己過去所選擇的,難聽一點是她咎由自取,可是我的感性還恃住年少氣盛,不停反駁理性,跟我說著我依然喜歡她。
 
喜歡一個人不應該介懷她的過去,應該在乎她的現在。
 




我以為跟一個久別重逢的「朋友」再會,是一件該慶幸的事情。
 
大概陳醫生說得對,這個世界最壞罪名叫太易動情,但我喜歡這罪名。
 
細聽著汶婕沉重的呼吸聲,心跳的頻率,我用上模糊的視線打量著一片漆黑的夜空,同時令我不禁聯想起打從畢業後那天以後,我總是望著同樣的天空,過著同樣的每天,懷著同樣悵然的心情,裝出笑臉忘掉一切,平凡地活下去。
 
縱然我們之間變得陌生,亦可以透過交流過去的經歷而重新認識一個人,可是我和汶婕的淚水否定了這個一直以來確信的念頭。
 
我發現窺視人的內心世界,只不過是一場冒險,因為每一個人,無論她/他有多善美,但內心深處和過去往往總有不為人知的漆黑一片。
 




至少,我們可以在彼此的心中留下一個好印象,兩天的期間快樂地渡過,在流星雨下跟她來一個簡單的吿白,那怕結果如何也不要緊。
 
在我思考一段時間後,只見汶婕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於是我輕輕推著把她喚醒,
 
「汶婕,返去啦。」
 
汶婕半睜開眼睛,點了點頭用上含糊的語調說道,
 
「返去邊呀?Go where ?」
 
「緊係送你返屋企啦。」
 
汶婕一臉淘氣對我道著,




 
「搬左屋啦,哈哈!」
 
「下?咁你依家個地址係邊呀?」
 
她微微一笑想了一陣對我回答,
 
「唉呀,一時唔記得左添。」
 
汶婕的回答教我錯愕了一下,
 
「下?認真呢?喂,咁我點送你返屋企呀?」
 
「嘿嘿,咁…..你咪送我返你屋企囉!」
 




她輕輕拍打我的胸膛接著說道,
 
「你地啲男人個個都係一樣嫁啦。」
 
縱然眼前醉掉的她確實有點可愛,可是她說的話同樣使我的心驟然變得蕩蕩的,苦味咻咻。
 
「汶婕......我唔會咁對你。」
 
話音剛落,換來她哽咽地說,
 
「係咪即係依家我送上門都無人要?」
 
「唔係。」
 
她二話不說在我耳邊說著悄悄話,




 
「嘿,即係你想要啦。」
 
「我個唔係唔係咁既意思呀。」
 
說實話,我真的被這個不太熟悉的汶婕氣死了。
 
然後,她再次靠著我的肩膊說道,
 
「送我返去。」
 
「唉,我都唔知你依家住邊?點送你呀?我都係擺底你係酒店,好無?」
 
怎料她聽罷在我耳邊喊道,
 




「你都係想同我去開房姐。」
 
我立即喊冤的反駁,
 
「唔係開房呀!你放過我啦好無?」
 
「去你屋企,我唔想返去呀。」
 
「點解呀?」
 
「因為我媽咪唔知道我以前啲野,更加唔知我會飲酒,唔想佢愈知愈多野,令佢擔心。」
 
縱然那個理由感覺上牽強附會,但……我再想不到任何反駁理由,於是我答應了她這個「請求」。
 
畢竟我相信我們之間絕不會發生任何僭越的事情。
 
「咁好啦。」
 
汶婕整個人站起來之際,由於她的腳步浮浮,一個不留神差點仆倒在地上,她見狀主動地用手摟著我的腰間,我們就像玩著二人三足般笨拙地走向的士站那方;
 
可是走著走著,我發現她的腳步愈來愈無力,而我則變得愈來愈吃力,由她摟著我的腰間,換成我環著她的腰間。
 
在那段很短的路程中,我倆沒有任何交談,主要原因是我再沒有任何力氣說話,縱然汶婕並不是一位重量級的女生,但扶著她的路上足以令我汗流浹背。
 
更該死的是,的士站的的士不是每一輛樂意接客,最終我們毫不容易才找到一輛願意載客的。
 
我們登上的士後,我氣呼呼的享受著的士上的空調,手臂累得有點酸軟,而汶婕二話不說把頭靠在我的肩膞上,當我說出地點的士司機開車之際,她亦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我發現,原來「撿屍」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由於尖沙咀距離我的家有著一定的距離,空調的涼風吹起汶婕的髮香,還有殘餘的酒氣,刹那間讓我想起往昔中秋節的一個晚上…..
 
那時候正值中二剛開學的上學期,當時的汶婕除了學會打扮以外,其他的還是跟剛認識她的時候一樣,沒有多大的改變。
 
那晚我們跟一眾同班同學在維園玩得晚了,然後我和汶婕乘著通宵巴士回家的時候,由於巴士搖擺不定,睡去的她亦在不經意間靠在我的肩膞上,但她沒有醒來只是一直睡著。
 
那一刻,我想不到車廂的喧鬧亦不能把她吵醒,同時我分不清心裡泛起的悸動是因為她的髮香還是本來對她的感覺,只知道心跳的頻率快得讓我的臉漲紅,那一趟車程差點讓我喘不過氣來。
 
當年那麼重要的事情,我竟然差點忘掉,要不是汶婕再度出現,然後跟往年一樣依靠著我;
 
這些事情我會把它們忘掉,對嗎?
 
「胡志明…..我頭好痛呀。」
 
「好快返到去啦,我屋企應該仲有藥。」
 
「唔要食藥,我想食啲甜既野。」
 
「叫左你唔好飲酒嫁啦。」
 
「你唔會明白…..」
 
「我唔明白,由中三既時候我已經開始唔明白你,但我只係明白一樣野,就係我會心痛……」
 
話音未落,汶婕再沒有回應,大概她再度睡去。
 
汶婕剛才的一聲大呼小叫讓我明暸,其實過去的她依然還在,因為莫論人怎麼的變遷,她/他總會保留生活上最細微最真摰的一面。
 
例如她愛吃甜,只是現在她同時會喜歡喝酒,她討厭吃藥,從前每一次需要吃藥的時候總會嚷著要吃甜,時至現在亦沒有改變。
 
環顧周遭的風景,依舊是那段高速公路,依然是那片的夜空,只是當年的場景由喧鬧的巴士車廂換成寧靜的的士車廂,可惜當年的人物已經長大,唯獨不變的是當年的一顆心。
 
回憶起當年的情景和心裡的悸動,我不禁一笑。
 
難怪五月天說過,最安靜的時刻,回憶總是最喧囂。
 
 
她說,試過喝醉後的飄然,人便會對其迷上,願意相信謊話的甜蜜,寧願一直胡塗下去,不論真假的快樂,至少也曾經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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